蜇伏經典散文

沒有你的日子，我把自己蜇伏起來了。我以爲那樣的記憶隨着時光的漸行漸遠會很快淡忘，因爲前塵的故事總要被不斷重新載入，同時被新的物質所佔據所覆蓋所替代，所以在那個與平常毫無二致的——陽光依然慵懶依然淺顯依然看不出生機的日子，我簡短而且隨意地省略了對你的關懷，我說算了吧，就這樣算了吧。我一面期待你的憤懣力爭或者抗議，一面爲可能由此而引發的尷尬戰慄甚至永久的消遁而祈禱。終究我等來了你沉默後的回覆，那是更久遠的沉默和永遠的沉寂。

於是我曾經的熱烈便被凍結了，我孤獨地領略着你施予的情感失落，蜇伏在那個嚴酷而冰冷的季節。

我無話可說，我也學着你的樣子久久地沉默着，似乎刻意保持一種尊嚴。因爲先前些許的冷漠因爲對你期待的無動於衷，致使你殘酷地放棄了對我毫不吝惜的讚頌和對我最後的珍愛，同樣你也蜇伏和隱匿在我看不見地方。

那些蜇伏的日子，我開始懷想，懷想起一千多個與你相愛的日日夜夜，懷想那些被你憐惜被你關愛被你記憶的每個細碎的時光片段。我像是十分的忙碌卻又整日無所事事，盤踞在個人的空間裏，仰望着白雲或是藍天或是鋪滿了眼簾的無數的星辰。她們是不懂我的，無論我怎樣對她們寄予深切的目光，她們是不懂我的。不似你，在我每一個淺淺的微笑裏，在與你對視時每一個可以忽略的眼神裏你都會找到我心底的悲喜。於是你讚美着我，甚至我明明可以感覺的到，你用了誇張的手段極力喧染和放大着我身上僅有的一絲光芒，你以這樣的方式解救出我的自信並讓我在自信中恢復往昔的快樂。有時你也會在我無法收斂的自負中讓我觸及你冷若冰霜的語言，而在我內心的混沌重新甦醒的第一時間就看得到你從遙遠地方傳來的最深情的回眸。那時，我感恩的心便被你毫無緣由的擄去，在與你的對望中釋放着最寬廣的信賴和依靠。

你曾滿懷豪情的與我一起憧憬，期冀有一天，我能放逐逝去的時光，掠過歲月囤積的塵埃，在與青春接壤的地方同你一併相依在綠色的大草原，然後遙望着一望無際的原野，傾聽來自於非人間的天籟之聲。你說那是你愛情的棲息地，你要把我修煉成城堡的主人。你的聲音粘附着磁場的碎屑，所以傳到我耳畔的時候，就像山澗流淌的溪水，清徹而有韻律，洗盡了我數年來由於情感的散漫而使身體表層被世俗矇蔽的鉛華。

我心存感激，每時每刻。即使在徹骨的寒夜裏，這種感動都會帶着你熱忱的餘溫安撫着我，是你心底的溫存點燃了漫長的黑暗，使我感到光明的觸手可及。

那些與你共同守望的日子，是我心緒最爲安寧的時候，常常面對喧囂的過客，我認定只有你纔是我生命中的一個奇蹟，在我情感腐朽而且墮落的前程中，挽救了我並且引渡了我心態平和迴歸的路線。

你就那樣寵着我，把我捧在掌心，怕紅塵的煙波瀰漫了我的信念，怕同類的生靈堙滅了你愛情的歸宿。

漸漸，我成了你不可一世的小公主，坐享其成地適應着你的寵愛，適應着你掌心裏爲我設定的溫度。

我開始任性，開始用挑釁的姿態窺視外面的世界，試圖在你不經心的一刻，逾越城堡的風景。

我眼睜睜地看着你溫厚的目光在和我對視的一瞬暗淡下來，看着你的一聲聲嘆息在秋季的黃昏裏隨風而逝，甚至看着你那滴血的脈絡一絲絲的膨脹，心中的憐惜只悄悄萌動了一下，便在我閉着的眼前，闇然退卻，蕩然無存。

看得出你的疲倦，來自於爲我苦苦守候的困頓，來自於對我心緒難解的質疑。我一直以爲你是剛毅的不曾想你也有脆性的時候。在那個連陽光也吝嗇的清晨，你小心翼翼地連接了話筒，依然用彼此都熟識的稱謂投過親切的問詢。或許那時，這些盤桓和纏繞你一宿的問號，這些可能會引發不快的話剝蝕了你多日的空間，也或許，這是唯一儲存我們原始愛情的鏈條。是的，我沒有理解，我甚至沒有用心解讀暗藏其中的線索，就匆忙地切斷了。算了吧，就這樣算了吧。我知道我有着男子一樣豪邁的特質，缺乏女性的細膩婉約，所以我以爲你同樣也會理解並且在諒解中達成彼此默契的共識。實際上，這只是我企圖凌駕於你先入爲主自尊之上的一種本能，但是在說這樣話的時候，我心裏還是很輕微的戰慄了，我僥倖地以爲你一定不會因此而放棄對我的愛憐對我的承諾，你還沒有帶我在蒙古包的外景前完成我們的心願。

可是，這次，你卻真的放棄了，你說好了，你不再打擾我，困惑我，迷惘我了。那一刻，我覺得四周的天空霎時暗淡，空氣中聚積着無力排遣的冷凝物，使我的生命從此進入冬季，被堅硬的季節和紛飛抖落的雪花包裹了。

我把淚關閉在眼瞼之內，不許落下，我想隨着時間的殞落，它會在我的視野裏漸行漸遠，或者蒼白成一頁透徹的紙。

日子沒有停頓，它拖着我的記憶一天天地前行。

每天忙碌着，無論時間的指向停留在哪個段落，我都將自己深深地掩埋在無窮盡的忙碌中，儘可能地忘記曾經的山盟海誓，曾經的柳暗花明。只是在手邊的瑣事完全被歸位並且世界也陪我一起沉寂的時候，蜇伏的霜花纔會被悄悄的融化，我纔會想起一千多個你我共同建造和相守的日子，點點滴滴都滲透着無法抹去的顏色，在我眼裏、在我心裏生根開花。

想你的時候，想你到最深的時候，我開始放縱眼裏的淚花，讓它像小溪一樣從沒有表情的臉頰無聲地滑過，落在心臟跳動的部位，泅開或者凝固。

沒有人會像你這樣長久地擄奪着我的心，讓我不得安寧，無論過去還是現在。讓我在回想你的時候，眼裏充滿了溫柔和悲情。

這些你都看不到，我將自己冰凍和蜇伏起來了，連同所有的情感一併蜇伏起來了。只是你會在我的夢裏駐足，你會在對我情感的訪問中重新拾起遺落的往事，把我打扮成一個驕傲的公主，讓我在你的掌心舞蹈。

這樣的結果是我雖處暗淡無光的世界，也依然能在腦際裏讓你的影子與我作伴。有了你，心裏就有光亮，有了你，哪怕太陽和月亮一起碎裂，未來的日子也會隱約地傳遞出光彩——那是你我共有的，令人炫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