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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王爾德喜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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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爾德是一個一流作家,但不是偉大作家。

跋《王爾德喜劇》散文

一、《不可兒戲》

讀後感慨不深,究其原因大致有二:中譯本,不是原文,永遠不可能達到原著的神韻;案頭書齋,只讀文字,難以達到舞臺上的真實生動。

《不可兒戲》首演之夜,所有的批評家都笑得很盡興,獨有一人的笑聲有點保留。那便是蕭伯納。事後蕭在《星期六評論》上這麼說:「我看了當然也開心,可是除非一出喜劇在令我開心外還令我動心,我就會有一夕虛度之感。我到戲院裏去,是等人家把我感得發笑,而不是把我搔得發笑或趕得發笑。」後來他又說此劇「無情」(heartless)。

就浪漫喜劇而言,蕭伯納的評語未免稍苛。我想他和王爾德既是同鄉,又是擅寫喜劇的同行,不免有些妒忌吧。當然,鼓吹社會主義的蕭伯納寫劇本是有感而發的,不像王爾德是無心之戲。不過綜觀王爾德一生的作品,我倒也覺得此語不差,認爲王爾德有才無情,至少是才高於情。我看王爾德的作品,總是逸興遄飛,但看後的心情,是佩服多於感動。王爾德之長,在趣而不在情。唯其有才,所以有趣。這種善發理趣、意趣、奇趣的高才,用在喜劇的對話上,當然令人拍案叫絕。

余光中《一跤絆到邏輯外談王爾德的〈不可兒戲〉》

錢鍾書先生在《圍城》中的語言,也是如此,有趣……

就劇本本身而言,它最吸引讀者的還是那些妙言警句。或許不合道理,違背邏輯,經不起推敲。但是它們美就美在不經意,一反常規,陌生而刺激。它可能不嚴肅,但是人們就是喜歡不嚴肅。在某個沉悶壓抑的午後,翻開此書,優哉遊哉,讀到會心處,讀到開懷處,未嘗不是一件快事。

說穿了,這劇本根本沒有什麼主題或什麼哲學,也不存心要反映什麼社會現象。爲了語妙天下,語驚臺下,他不惜扭曲常理,顛倒價值,至少在短短三小時內,把觀衆從常理和定規的統治下解脫出來,讓他們在空中飄遊一晚。巧合嗎?那原是藝術的特權呀。

余光中《一跤絆到邏輯外談王爾德的'〈不可兒戲〉》

不以道德說教爲目的,想到什麼說什麼,爲調侃而調侃,爲藝術而藝術。但是衛道者也能在裏面找到箴言,唯美主義者也能感受到它的「唯美」。

就情節結構而言,非常單純。三幕戲:一幕發生在亞吉能的寓所;一幕發生在鄉下莊園的花園;一幕發生在鄉下莊園的客廳裏。除了喜劇矛盾處,大體上三幕戲是按順序一幕接着一幕拉開的,無甚曲折。

就人物而言,人少,關係簡單。

兩個青年:傑克與亞吉能;

兩個少女:關多琳與西西麗;

兩個婦女:關媽媽(巴夫人)與勞小姐。

期間加一個牧師與部分僕人。

傑克爲了追求關多琳,打算下鄉把自己編造的虛構弟弟「任真」(諧音認真)消滅掉;亞吉能則偷偷假扮「任真」,在鄉下與西西麗一見鍾情。

一夥人全都聚集到西西麗的家裏,於是喜劇中所有的誤會也都順勢集中到這裏。

關小姐與西西麗爭鋒相對(傑克先前以「任真」的名義與關小姐訂婚;現在亞吉能也以「任真」的名義在鄉下與西西麗訂婚);傑克與亞吉能一起出現,坦白相告誤會解除;真相大白之際,忽然又引出一段往事:

原來傑克和亞吉能是親兄弟,關媽媽是他們倆的姨媽。傑克小時候被勞小姐弄丟了。傑克的爸爸名叫任真·約翰(約翰的小名是傑克),所以傑克最終承襲父親教名,與自己編造的「任真」不謀而合。還是關小姐心儀的「任真」。

關多琳:任真啊!我的親任真!我一開始就覺得你不會有別的名字!

傑克:關多琳,一個人突然發現,自己一輩子講的全是真話,太可怕了。你能原諒我嗎?

關多琳:當然。因爲我覺得你一定會改變。

傑克:這纔是我的關多琳!

蔡牧師:(對勞小姐)麗蒂霞!(抱她)

勞小姐:(興奮地)非德烈!終於等到了!

亞吉能:西西麗!(抱她)終於等到了!

傑克:關多琳!(抱她)終於等到了!

巴夫人:我的外甥啊,這一輩子直到現在我才發現:要做人非做認真不可。

(衆人靜止如畫)

二、《理想丈夫》

「理想丈夫」其實就是指「理想人」,即對一個人的「理想性期待」,也就是弗洛伊德筆下的「超我」,那個道德意義上的人。

但不管從現實還是就理論來說,人都是一個複合體:本我、自我、超我,交融而生。

喜劇的精彩處就在「祕密與誤會」的隱藏和揭露,若要吊盡讀者胃口,這又有耐於情節的安排。

《理想丈夫》中的祕密(道具)就是一封信。一封足以打破平靜的信:使齊爵士醜聞敗露葬送政治生涯;使齊夫人失望而離開。

昔日,齊爵士擔任賴德利勳爵的祕書,利用職權得悉英國政府計劃購買蘇伊士運河的股份,於是將這個機密告訴了安海男爵。

這次泄露事件使得齊爵士名利雙收,不僅獲得了大量財富,職位也做到外交部副部長。

不料,當年的信件意外落到了男爵情婦薛夫人的手裏,她以此要挾齊爵士,答應幫她投資的阿根廷運河計劃說話,重蹈當年覆轍。

近二十年來,齊爵士透過泄密事件發達後,並沒有繼續「作惡」,致力於慈善事業,成爲政界的道德楷模,深受大家喜愛與尊敬

齊夫人也因此而愛上他,誰知薛夫人的到來,讓「理想」不再「理想」,把「理想」拉下神壇,平添一絲煙火氣。

齊夫人:曾經,我多麼崇拜你啊!對於我,你曾經超然於世俗之外,純潔、高貴、光明,沒有污點。曾經,我覺得因爲有你在,世界顯得更美好,因爲你活着,美德顯得更真實。而現在哦,想起我還把你這種人當作理想!我終身的理想!

齊爵士:真正需要愛的,不是完人,而是有缺陷的人。只有當我們受了傷,不論是被自己損傷或是被別人損傷,愛情才應該來爲我們療傷否則要愛情有什麼用呢?一切罪過愛情都應該放過,除非那罪過傷害到愛情本身。……你把我造成了假偶像,我卻沒有勇氣走下臺來,把傷痕給你看,把弱點告訴你。我一直擔心會失去你的愛,就像我此刻已失去這樣。所以啊昨晚你毀了我的一生是啊,毀了我一生!這女人要我做的,比起她能提供給我的,算不了什麼。她提供的是安全、寧靜、穩定。我年輕時候的罪過,自以爲早埋葬了,竟然在面前升起,醜陋而恐怖,緊勒着我的喉嚨。

齊爵士:對於我,你是一切美德的潔白象徵,罪惡根本碰你不着。

齊爵士其實愛的也是「理想」中的女人。

高大人:我是說,這首飾你是從我表妹瑪麗·巴克雪那兒偷來的,原本是我送她的結婚禮物。一個倒黴的傭人有了嫌疑,蒙羞之餘被辭退了。昨晚我認出它來。當時我就決定,在找到小偷之前,一字不提。現在我找到小偷了,而且聽到她親口承認。

高大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揭穿薛太太曾經的「偷竊」行爲,使薛太太底氣十足的面貌原形畢露。人性複雜,從沒有完美之人。

他一轉身,薛太太就偷了齊夫人的信。

三、《不要緊的女人》

本劇以易大人僱傭銀行小職員傑若爲開端,以亞太太的出現爲轉折。原來亞太太就是易大人年輕時拋棄的情婦,傑若正是他多年未見的兒子。

在亞太太知道兒子被易大人聘請後,一家人就在「要不要傑若跟着易大人辦事」而糾結。

就在「去」與「留」的掙扎中,易大人強吻武小姐未遂,父子正面相對,衝突一觸即發,就在這一刻,亞太太道出了事件真相。

本劇主要藉助外來客美國來的武小姐,諷刺英國上流社會。

艾太太:真奇怪,不漂亮的女人總是緊盯着自己的丈夫,漂亮的女人就絕對不會!

易大人:漂亮的女人沒空呀。她們總是忙着緊盯別人的丈夫。

四、《溫夫人的扇子》

二十年前,歐琳太太拋夫棄女,跟着情人走了,沒料到最後卻被情人拋棄;二十年後,溫夫人,也就是歐琳太太的女兒,誤會丈夫與歐琳太太有染,離家出走,私奔愛慕自己的達大人。

不過,歐琳太太拒絕女兒「重蹈覆轍」,步入和自己一樣的下場。阻止了溫夫人。

王爾德四部喜劇裏幾乎都有一個遊走在「君子」與「小人」之間的玩世不恭之人。他們不以道德自居,也不以作惡自傲,遊戲生活,彷彿得道高僧。

王爾德此劇顯然是在「爲壞人辯護」,溫夫人一直以道學家自居,看不起歐琳太太,不屑與之爲伍。在拿到丈夫「出軌」的所謂「證據」時,一度失望厭惡,最終忍無可忍決定私奔自己的追求者。然而也正是她眼中的「壞女人」挽救了她的婚姻,主動承認「錯誤」,儲存了溫夫人的名聲。

自此,溫夫人知道了:人不能以簡單的善惡來區分。

溫夫人:亞瑟呀亞瑟,無論什麼女人,都別把人家說得這麼刻毒。現在我可不相信,能把人分成善惡,儼然像兩種不同的種族或是生物。所謂好女人,也可能隱藏着可怕的東西,諸如輕率、武斷、妒忌、犯罪之類的瘋狂心情。而所謂壞女人呢,心底也會有悲傷、懺悔、憐憫、犧牲。我可不認爲歐琳太太是個壞女人我知道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