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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白晴散文

散文1.19W

傍晚,落了幾滴雨,山野之風徐徐吹來,沁涼沁涼的。要是獨自走在彎彎的山路上,抑或坐在窗前,一不小心,就沉迷在揺曵的往事裏。

鄰居白晴散文

我在鐵礦文明路旁的家屬小區住過。記憶不是飄浮的雲煙,205號房一定有我心靈的軌跡。

我是從擁擠的單身宿舍搬過去的。九四年,人間盡芳菲的四月,在鐵礦的早晨,還是迷霧重重,遇上雨,就細雨霏霏了。那天還好,太陽露了一下臉,我春心蕩漾了。

我喜歡早讀。每天,天麻麻亮,起牀,洗涮完畢,我就朗讀《散文百家》裏的精美華章。而且,我總是放開嗓門,這個時候,單身宿舍樓裏睡得正香,於是,我成了“擾民”。無奈,只得讓我去家屬區住。

住了一段日子之後,我隔壁空空如也的房子分給了一對燕語呢喃的新人。

一塊礦石豁出火來都能照亮的鐵礦,即使呼不出名也認識的,哪怕不知根知底,起碼,也打過幾回照面。

白晴,是一個美人胚子。細瘦,顯得高挑。走起路來,貓一樣,輕盈,邁着蓮步。尤其是鐵礦舉辦文娛活動,她總是一襲長裙,上臺,唱《九路十八彎》,很有範兒。

她嫁給了一個威武帥氣的軍人。婚假一渡完,就只剩她獨守閨房了。

她下班總是較我早些。從她走廊的窗前路過,我的腳步總是放慢些,輕些,以免打擾她看電視裏的珠江新聞。而每次,她好像總有預感,微微側一下身子,看向窗外,跟我打一聲招呼。

當我洗一把臉時,她也走進了廚房,可以聽到涮鍋聲,過了一陣子,從廚房的窗子飄進油香味來,我也端一個飯盒去食堂吃大鍋飯。

文明路兩旁的房子都是七十年代建的老房子,夜間走在路上,有老鼠從身旁溜過是常會遇上的。在垃圾池,有老鼠爭食物吃,還可以聽到犀利的尖叫聲,很是悲慘。

那是一天傍晚,我散步回來,她站在走廊裏,一見我,有些難爲情地說她家裏跑進了一隻老鼠,要我把它趕出去。

老鼠其實是很精明的。你不動,它就在一個角落窸窸窣窣,你一抜動點聲響,它又躲起來,藏在一個很隱祕的角落,而這個角落,也許是你平日裏最疏乎的。

我進了她的客廳,她給我斟了一杯茶,她的手白晳皙的。或許,這就是凝香玉脂。她坐在一旁,我坐在另一旁。但她身上有一種清純淡雅的芬芳還是沁入心脾。她雨絲一般細膩的語氣,詢問着我的近況。

穾然,從她臥室的大衣櫃靠牆壁的一側傳來“吱”的一聲,我躡手躡腳,屏着呼吸走了過去,可又什麼也聽不見了。但我確鑿地相信,老鼠一定沒跑掉,便拍着大衣櫃門。這老鼠也太膽怯了,一溜,進了牀底下。我趴在她牀前,看着那老鼠在一個牆角,死活不肯動一下。我便喊她拿掃帚來,我一喊,老鼠往上一竄,竟竄上了牀。我也猛地一撲,真印證了“瞎貓遇上了死老鼠”,我把它掐住了。

或許,動靜太大了,驚擾了住同一層樓的阿姨,她走了進來,看看白晴,又看看我,一張不好的臉色。而那一隻老鼠,給我活活地攥死了。

從這以後,白晴沒跟我說過一句話。

五月,礦山開展剝離大會戰。北採場,旌旗飄揚,舉行誓師大會是二十八日,每一個礦工都熱血沸騰,磨拳擦掌,展示出礦山人的英姿峻颯。

她是北釆的一個焊工。在弧光裏,即使戴着鬼面罩,半蹲着,點焊着一件待“逢補”的機件,也掩飾不了她骨子裏屬於她一個人的丰韻。

我很少看見她了,有時,一個星期也不見她開過門。

在採場,只有採是主旋律。高分貝機器的轟鳴,拉礦車輪胎捲起的黃土飛揚,泥沙滾滾,勾勒出一幀悲壯的畫卷。

北釆場成了山上山下的焦點,這是背水一戰,如果完不了生產任務,也許要改寫礦山的歷史。

這一羣堅貞不渝的礦工,一座釆場就是一座青春的祭臺。

我只是擔心白晴。無厘頭的擔心有時也是一種折磨,言不由衷的苦楚,把自己逼迫成一頭牛,時常反芻。

採場上傳來的捷報,我不關心。我只關心白晴。有好幾次,神喻一樣地怔在她窗前,只想聽聽屋裏的動靜。

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那一天,陽光剛烈,可一陣狂風之後,落下了一場暴雨。白晴,傷了暑溼,高燒不退,住進了礦醫院。這是她一個工友告訴我的,說兩隔壁的,遠親不如近鄰。

當天下午,我去礦醫院的二樓內科,向一個白衣天使詢問白晴住幾號病房,只見她一臉的錯諤,說白晴上午辦出院了,住了一宿,常規檢查都沒有完成。她是鬧着出院的,攔也攔不住。我真沒想到,一個老鼠都會怕的女人,怎麼會如此倔強?

剝離大會戰漸漸降下帷幕,每天傍睌,可以看到白晴了,她消瘦了許多,膚色也曬得醬黃。我每次在廳裏閱讀時,可以聽到富有節奏的啪啪聲,出於好奇,還是從她窗外“偷窺”了一次,她在打臉。我就覺得心痛。現在想起,感到當年的幼稚而慚愧。其時,她在做面膜,怕影響效果纔出此下策。

翠年三月,白晴產下了一個女兒。

十月,礦第五生活區建成,白晴搬進了新居。如今,我也搬下了鐵礦,偶爾,去岑水花園散步,她的女兒一看見我,很親熱地叔叔長叔叔短地喊。還邀我去她家喝茶。

我去過一次,堆高了二十幾年的風雨,在白晴的額頭竟像春風吹皺了的荷塘水。她退休了,閒賦在家,而她唯一的女兒,也大學畢業了,在礦機關大樓謀得了一份事業。

我還是喜歡現在的白晴,那一個鄰家少婦白晴,只能深埋在記憶裏,即使想起,頗多的還是皺眉時的一聲謂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