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散文精選-莊稼

莊稼是農民上繳國家的公糧，也是自己的口糧，什麼是口糧？就是填進口裏的糧食，這就說明了莊稼的重要，是莊稼人的命根子。再上升一個高度就是“民以食爲天”，沒有莊稼或管不好莊稼，輕者減少了收入，重者則要餓肚子。在我國曆史上曾有過這樣沉痛的教訓，因而莊稼漸漸提升了地位，也就成了農民耕種的希望，成了國家穩定的根基。

我從小在農村長大，對莊稼有着深深的感情，對莊稼的生長也有着親身的經歷，兒時的房前屋後都種植着莊稼，常見的有玉米、紅薯、小麥、花生、大豆、穀子、高粱、薯子等。農民們都熟稔地按季節按種類土地特性而奔忙，忙碌着春耕、夏播、秋收、冬藏。每年的春天，就開始忙春耕，在清明前後是最忙碌的時候，天氣回暖了，莊稼下種易於生長，就開始盤算着翻耕播種，田野裏到處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有大聲吆喝着牛耕地的，有站在耙上看似悠閒的粑地的，有播種的，各忙各的，一切都忙得井然有序，這個時候大多忙着種花生和春玉米。說起種春玉米來，我小的時候根本就分不清春玉米和秋玉米，以至於後來的一個春天，我看到了生產隊裏一羣人在種玉米，我纔在頭腦裏意識到：“噢，這是在種春玉米。”從此就在我腦海裏種下了很深的印象，也分清了春玉米和秋玉米，每當和小夥伴行走在玉米田間的小路上，我會伸出小手指點着說：“這塊地種的是春玉米，那塊地種的是秋玉米。”小夥伴聽了感到十分驚奇。其實，這沒什麼，只是根據玉米長得高低和平時看到農民春秋季種的早晚判斷的。

其實，莊稼如同人一樣，也有着各自的習性、味道和特點的'，由於從小就在莊稼地裏摸爬滾打，對它們的習性、特點都瞭如指掌，各種莊稼都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也是在熟悉了它們的習性、味道、特點後，因其味道適合口味而擇食。那時農村小麥很少，平時的主食大多是玉米餅子和紅薯，我從小不愛吃玉米餅子，嫌它剌嗓子，就專門吃紅薯，可紅薯是季節性的，只有到了秋天才能收穫。這樣，在沒有紅薯的時候，我寧肯慢慢嚼着紅薯幹吃，也不吃玉米餅子。家人都知道我這個特點，祖母常叫着我的乳名說：“到了春夏季就瘦了，到了秋天有了紅薯就胖了。”從兒時的經歷我由衷地感到：莊稼對每個人都很重要。其實，莊稼的特性還有很多、很多，它在填飽人們肚子的同時，也給兒時的我們增添了幾多歡樂，現在還仍記得，明媚的春天裏，我和小夥伴們勞動之餘總總愛歡快地跑到剛剛種過花生的地裏，撿拾着沒成活而被太陽曬乾了的花生，放到嘴裏慢慢嚼着，越嚼越香；炎炎的夏日裏，我和小夥伴們偶爾走到麥田旁，伸手掐幾棵麥穗，兩手搓好，用嘴吹跑麥芒，填到嘴裏嚼着，感到了麥香；金黃的秋天裏，到處是豐收的景象，我和小夥伴便跑到剛騰出的花生地裏，撿拾着丟棄的花生，一飽口福，還到掰完玉米的玉米地裏，像吃甘蔗一樣吃着玉米秸的汁液，感到甜到了心裏；初冬季節裏，我趁學校放假，幫生產隊收蘿蔔的時候，細細品嚐着清脆的甜蘿蔔，感覺特別順暢。莊稼給我的童少年時代帶來了無窮歡樂。

莊稼早已經走進了尋常百姓生活，成了農民的寵兒，農民最愛護的就是莊稼，他們把莊稼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呵護，絕不容許隨意丟棄損壞它，寫到這裏，我想起了爲之懺悔了許多年的一件事：那時我正上初中，學校放秋假的時候，統一組織爲生產隊裏刨花生，到了花生地裏，同學之間就展開了比賽，你追我趕，你刨的快，我比你刨的還快，很快就把生產隊的社員落在了後面，正在我們感到自豪的時候，一位四十多歲的男社員急匆匆地趕過來，從地上順手拿起我們剛剛刨過的花生，指着花生蔓上被钁切碎的花生對我們說：“你們就幹這樣的活？看着真痛人。”他又彎下腰，用钁刨出了遺落在地裏不少的花生，看臉色似乎更生氣的樣子：“你們別幹了，這樣光要速度，不要質量，還不如不敢。”聽了他的話，我們剛剛還自豪，頓時就感到羞愧極了，感到自責，自責不該單純追求快，不愛惜莊稼，作爲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民子弟，更不應該這樣。這件事之後，我再回頭想這件事的時候，我就覺得，那次對莊稼的不愛惜，就是對我心的傷害，從此以後，我對包括花生在內的一切莊稼都更加愛護，這件事我一直銘記着，也一直在懺悔着，銘記了幾十年，我將永遠銘記它。有了那次教訓，我對莊稼越來越愛護了，也可能是懺悔的心使然。有時見到莊稼撲倒了，我就會感到心痛，就會把他扶起來，也是一種自我安慰。

莊稼也是順應天時、地利、人和，上好的莊稼，常常是人與自然、人與莊稼的默契，形不成默契就不會長出好莊稼。記得在上世紀90年代，正在麥收的關鍵時期，我國北方大部分地區遭遇了連陰雨，一直連陰十幾天，始終不晴天，已經收了打了的小麥，因沒法曬都捂了，收割了還沒來得及打的小麥，因堆積在一起時間長了，都生芽了，直接來不及收割的小麥，都黴爛在地裏。那一年，全國小麥大減產，這還不算，我國北方大多地區的民衆都吃着同樣的“捂小麥”，整整吃了一年，那時嘴嚼着黑黑的、黏黏的捂了的麪粉，感到真難吃。現在想來，莊稼毀壞了，對人類的傷害是巨大的，假若沒有了莊稼，對人類的傷害將是致命的。

莊稼似乎是有靈性的，是通人性的，人對它好，它就對人好，千百年來，人們似乎也摸透了莊稼的習性，對莊稼精心地呵護着，不停地耕種、施肥、澆灌、耘鋤。莊稼也對人類帶來豐厚的回報。就這樣呵護着、回報着，人類與莊稼一直和諧地相處着……

喬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