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當回憶散文

“誰來典當？誰來典當？”

周明甩甩頭，忽略那腦海中不之來自何處的聲音。那聲音總是忽遠忽近，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卻又帶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周明有着一雙單眼皮的小眼睛，頭髮總是理得短短的，有些扎手，被同學戲稱爲“刺蝟頭”爲什麼談到這些只是想說明周明只是衆多高中生中極其普通的一個人。他相貌平平，木訥寡言，用他同學的話來形容就是好欺負。

“周明，我們有事先走了，衛生就麻煩你了。”同爲值日生的同學和周明打了聲招呼就和朋友走了。

待周明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走了。周明心裏的不忿無處可以發泄，望着偌大的教室他嘆了口氣。他知道所謂的“有事”只是在操場上打籃球罷了。

待做完衛生，日暮早已降臨，夕陽灑在身上，留下身後一片陰影。“誰來典當？誰來典當？”周明暗自心驚，最近的幻聽越發嚴重了，還是去看病吧。

周明回家需要經過一條不算長的巷子，這裏是繁華城是的對立面一般，彷彿聚集了這座城市所有的不幸。老來喪子孤獨終老，妻離子散貧困潦倒，先天殘疾受人歧視，這裏簡直就是苦難的集中營。古舊的巷子，還有不知歷經了多少風雨的石凳，已長滿了青苔。然而這些對周明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他還記得媽媽對他的告誡：不要再這條巷子逗留。

但是有一點值得說的是，這條巷子總給他一種奇異的優越感，因爲每個人都對他投去羨慕的目光。

周明加快腳步，最後向巷子盡頭望向一眼。哦，不對，還是有一些事可以引起他的注意的。例如那些路邊撕咬的野狗，或者是向他伸手的乞人，又或者是巷子盡頭的那扇門。

巷子盡頭有一扇門，門是普通的鐵灰色，上面佈滿鏽斑，連接形成不規則的形狀。周圍人來人往那扇門從未開啓過，恍若從來不曾存在一般。哦，但其實它是存在的，因爲周明切切實實的看見了它。當然周明從未靠近那扇門，但他可以感覺得到那扇門在呼喚他，它說：誰來典當？

快速的回到家中，迎接他的不會是家人的熱切的目光和可口的飯菜這是周明早就猜到的。大門後貼着一張便利貼：明明，媽媽今天晚上有一個重要會議，晚飯你叫外賣吧，錢在桌上，早點睡。

周明面無表情地撕下便利貼扔進拉圾桶，回到房間。順便在牀頭的小本子上畫上一筆，四個正。到今天爲止這是他媽媽本月第20次加班了，這個月還有五天就過去了。你了可以說他無聊，好吧，他的確很無聊。

每當這時候他總覺得心裏堵得慌，這時那個聲音便會響起。

“誰來典當？”

有什麼可以典當的呢？周明不禁想。

“回憶……拿你的回憶典當。”

周明心裏一驚，那聲音居然回答了，這還是第一次。

“什麼回憶？”周明問。

“所有的……來吧！換取你想要的`！”

那聲音似有魔力一般聲線低啞而深沉，一個“好”字將要掉落時敲門聲響起。

“明明，吃飯了麼？會延遲了，媽媽回來給你做飯”

周明頓感欣喜，心中的陰霾被驅散，那聲音也不再想起。

“媽媽明天要出差，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話音未落，周明的臉色又沉了下來，心裏不禁抱怨：又出差！但仍就回答道：“我知道了。”

吃過晚飯，一個人躺在牀上週明又開始胡思亂想了：我有什麼想要的？好像有很多吧。仔細回想，最初那聲音只是模糊的音節，後來就越來越清晰了，現在居然已經可以溝通了

“真不明白回憶有什麼值得典當的，又不值錢。”周明似感嘆地說了一句。又轉念一想，自己這十幾年的生活：單親家庭，母親忙於工作早出晚歸，缺少家庭的溫暖，其貌不揚在校受人欺負。“這樣的回憶若可以典當也不錯。”周明長嘆一聲，逐漸進入夢鄉。

一夜無夢，隔天再次經過那條小巷時，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小巷盡頭那扇門的紋理似乎更加清晰些了。之前是模糊的形狀，那現在依稀可以看清上面的花紋了。那花紋百轉千折聚集在一塊，似花似山水，縈繞着淡淡的青光，本應是詭異的景象，周明眼裏卻只看到了美。

“快點啦……”遠處傳來帶笑的催促打斷了周明的思緒，回頭之時正見一男生騎着單車後座上坐着一個女生。染得微黃的頭髮，時髦樣式其特的衣服，後座的女孩滿臉的微笑，有些羞澀而緊張的抓着前面男生的衣服不讓自己掉下去。再看自己普通的的白襯衫，上邊還有筆墨留下的印記，淡淡的宣告着些什麼，還有陰鬱的性格，當然他本人並不這麼認爲，這是他女朋友形容的。

哦，女朋友？當然，周明是有女朋友的。不用太驚訝，這是事實。對了他就是在等他女朋友一起去上學的。想到女朋友周明的心情好了幾分。

“周明。”周明回頭，看見女友李文正向他招手，他徑直有向她，說：“走吧。”

李文沒動，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遲疑了一會說道：“周明，你以後不要來等我了”

周明沒說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一雙眼睛閃也不閃地望着她。

李文有些不安地舔了舔嘴角，似乎有些生氣：“看吧，你總是這樣。其實我一開始還是真挺喜歡你的，但是你老是陰沉着，一起的時候也總是不說話，讓我覺得很壓抑。我總覺得我們還不如陌生人。”

“我……”周明還想辯解。

“好了。”李文打斷他，“我先走了。”說完便快步走開，步履輕快透露出她愉悅的內心。

看着李文快步走到另一個男生面前，兩人有說有笑地離開。周明心裏並不像臉上那麼平靜，尷尬，嫉妒，不甘夾雜在一起，最終化爲滿腔憤恨。李文已經被他打上虛榮勢利的標籤了。

“真是糟糕的回憶。”周明咬牙。

“誰來典當？”這聲音異常的清晰。

“誰在說話？”周明問。

那聲音回答：“你知道我在哪裏的！來吧，我會給你想要的任何東西。來吧，孩子！”

似有感應一般，周明猛地回頭望向巷子盡頭那扇門。“咔噠。”一聲，門開了一條縫。

“來吧……推開這扇門。”那聲音不斷縈繞在腦海中。周明不由自主地向那扇門走去，周圍的一切似乎一瞬間都消失了。在這一片黑暗中只有那扇門散發的淡淡的光芒。這一段路似乎變短了，待周明反應過來，他已經握住了門把。他這才反應過來上面那些花紋其實是兩個龍飛風舞的大字。

“黃粱。”周明念出了那兩個字，用力推開了門。

一陣刺眼的光亮過後，周明這纔看清裏面的景象。出乎意料的是它沒有周明想象

中的那麼陰森，也沒有童話中的金壁輝煌，它什麼都沒有隻有淡淡的一片煙霧，觸手不及。

“砰。”的一聲響，身後的門不知何時已經關上。周明感到一絲心慌意亂，只能向虛空喊話：“有人嗎？這裏是哪裏？”

“你想要什麼？”

周明有些遲疑地問：“你……真的可以給我想要的麼？”

“可以，拿記憶來換”

周明有些心動了，這些不好的記憶不要也罷

“想好了麼？我可以給你一個完美的人生。”那聲音總有一種魔力，使他無法拒絕。

“好，我願意交換。”

“孩子，你要想清楚，典當回憶後你將只記得你是誰，所有發生過的，你都將遺忘，你會有一個新的人生。如果你反悔了，現在就可以轉身開啟門。一旦契約生效，就不可逆轉了”

“我決定了。”

“好。”隨着一聲吭亮的吟唱過後，空中出現一面面鏡子。爲首的一面鏡子正是剛纔發生的場景，此時此刻李文的嘴裏在周明的眼裏顯得更加不堪。這讓周明覺得有些難堪，心裏不禁想：快點消失吧。似受到感應一般，鏡子開始碎裂，沿着李文的臉開始漫延，李文的臉變的有些猙獰，這讓周明感到由衷的喜悅及莫大的快感。

隨着這些記憶的消散，一股莫名的恐慌襲來，一股濃重的不安傾襲着周明。周圍的鏡子出現了一張周明無比熟悉的臉――是他的媽媽。

鏡子裏的媽媽臉上不曾有歲月的疤痕，洋溢着幸福。正抱着小周明給他講故事，臉上的輕鬆是周明許久不曾見到的。忽地門開了，一個年輕健壯的男人走了進來，上前擁抱母子倆，一幅其樂融融的樣子。

“啊，爸爸……”忘了置身何處，周明熱淚盈眶。記憶中那個剛毅的男人眉目間滿是溫柔，周明的臉上浮現了笑容。

後來，父親車禍，母親爲了生計而奔波。客廳裏積上一層薄灰，只有父親的照片依舊一塵不染。鏡子裏的畫面最終定格在那張全家福上，周明情難自抑地伸出手觸摸。“咔嚓。”一聲周圍的鏡子開始破碎，一種記憶被抽離的無助感，另他不安。

“我不想忘記……我不……要忘了這些。”周明語無倫次的呢喃，聲嘶力竭的尖叫：“我後悔了，我不要忘記！”虛空中只有他的聲音在迴響着。

“怎麼辦？”周明無助的想，一道門的影子閃過周明的腦海。“對……那扇門……我要離開這裏！”

周明轉身向那近在咫尺的門狂奔。讓周明絕望的是，無論周明跑得有多快那道門總是在一步之遙。周明總算明白什麼叫咫尺天涯了，那一步彷彿是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一般。無法挽回的絕望險些把他擊垮，但他沒有停下腳步，因爲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終於，周明抓住了那門把，用盡全身的力氣拉開門，心想：終於趕上了。

“太晚了！”身後那威嚴的聲音響起，帶着不可駁逆的力量。

“醫生你再看看吧，不論花多少錢我都會想辦法的。”看着醫生無奈的神情，周明的媽媽淚流滿面。

周明昏倒在小巷的盡頭，被救起後便神志昏昏沉沉，無法接收外界資訊，醫生束手無策，只說這孩子像是在做夢一樣。

看着周明無意識露出的微笑，周明的媽媽之覺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醫院慌成一團，周明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忽地露出一個微笑，說：“典當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