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谷

位置:首頁 > 文學賞析 > 散文

舊年餘味散文

散文1.96W

彎腰,低頭,讓女兒輕輕的在我的額上貼着畫。撫穩妥那張小貼畫後,她鄭重地對我說,媽媽,新年快樂!我輕笑,起身看了鏡子裏的自己——眉間端立着一個拱手作揖的旺財童子,如幼時看到的牛兒被倒貼了福字般的滑稽,卻又溫馨無比。驚訝於四歲的她知道何爲新年,於是我再次俯身,鄭重道謝,並問她,你怎麼知道新年要來了呢?她驕傲地高聲答道,電視上說的呀,新年要旺的!那一刻,倦怠的神經復甦了。稚童的心,孩子的眼,總是充滿希冀的。些許的喜慶,在孩子的心中便成永恆。看着女兒欣喜的小臉,舊時的年味,依稀的年景,還有年幼的自己,竟漫過流年,循跡而來。那時,是沒有聲色俱全的傳媒造勢的,可自入了臘月,新年便開始活色生香了!

舊年餘味散文

一、糖果兒飄香

糖,不是店鋪裏的糖,是紅薯熬汁白米粘成的糖;果,也不是超市裏的果,是面捏油炸成形的果。冬閒裏,這些糖兒果兒便隨着年關將近,漸漸成形,日日溢香,飄滿了整個臘月。

制這些糖果的工序是比較漫長的。入冬後,紅薯入了窖,便一日甜勝一日。終於,臘月的某一個晨時,這些快要溢出甜汁的紅薯,在溫文的竈火間,被慢慢熬製成了糖稀。幽紅亮眼的色,醇厚撲鼻的香,吊長了佇在竈前等待的孩子們的口水。不時的,媽媽們會沾上一筷子糖稀,滿足一下孩子們欲垂涎的嘴兒。可這些糖稀,是不能成爲孩子們的'零食的。它們會入罐儲存,留着來粘製成糖。多年後,聽到偷油吃的小老鼠的兒歌,和兒時朋友打趣道,老鼠好傻,不應該偷油吃,應該去偷糖稀吃,那才叫好呢!我們相視大笑,如此心照不宣的一種童趣,是屬於那個年代的。

紅薯糖熬好後,鋪曬在碧嫩如絲的紫雲英上已多日的米粒也可收回入庫了。(紫雲英,本地稱爲紅花草。一直很奇怪於它的名字,不知是花還是草。後來看到周作人的小品文時,才知它還是一種菜,學名紫雲英,很美的名字。現在此種草兒已絕跡鄉間,可在春天時,卻常在飯店的桌上見到,估計它們現在已被嬌養在大棚中了吧)而那些曾經白胖的米飯已被曬得瘦小至晶瑩剔透,此意味着米粒已曬足可製糖了。有經驗的老人們會取一粒放嘴裏咂摸一下,以聲響來確定曬至何程度,可否收藏起來。

等這最主要的兩樣材料備下後,就單等着製糖的師傅入戶了。以前的鄉間常有如此上門工作的糖坊師傅。有名望的師傅們臘月裏的行程排得滿滿的。師傅進門時,也是孩子們最興奮的時候,來回的竄着,積極的幫着忙。竈間成了糖坊,各式的糖在那裏源源不斷的出來:有芝麻的,花生的,還有白米的;有條形的也有塊狀的;有饊子,有豆粒,有糖也有酥。種類之多,讓最饞嘴的孩子也不得不費神想想先吃哪一樣!一家制糖的香味,可以飄出幾戶莊院。後來不再製糖了,那甜味竟久久的留在記憶裏,且一年年加深。在超市買了米老頭或是墨子酥之類的糖,品嚐後常會失神很久。是我們的嘴丟了我們的味蕾,還是我們的味蕾拋棄了我們的嘴呢?也許都不是,是歲月爲之吧。

而炸果兒或是炸丸子,要簡單的多。近除夕前的某一日,支上油鍋,將早早備下各形的果兒或是丸子,入鍋炸製成色就可。米麪上,紅薯條上,因撒了芝麻,出鍋後酥香無比。丸子多是亮色的,藕白,南瓜黃。尤其是南瓜丸子,經油烹後更是金黃欲滴亮人眼,觀者食慾想不開都難。所以舊時的臘月裏,炸果子的那天也是個油香四溢,盡享嘴福的日子。在記憶裏,這一天也算是濃墨的一筆。

舊年的臘月,就是如此的,用濃濃的色香味刺激着人們的感官,從而把自己牢牢植入他們的腦中,成爲抹不去的記憶!

二、除舊塵,迎新年

“二十三,送竈神;二十四,掃房子”。大掃除,去晦氣,迎新年也是年前一景。北方叫掃房子,南方叫撣塵,或掃塵。我們是皖中地區,所以稱爲撣塵,只是時間上稍提前一點。二十三送竈前,媽媽會選擇一個好天氣,早早的叫醒我們。繫上頭巾,圍上圍裙,各盡其職:拆洗窗簾被子,掃屋擦窗拭燈。每次在擦拭時,媽媽都會念叨我們,要擦亮點,過年不可灰頭土臉的。其實那時再怎麼擦,屋裏也是不夠亮堂的,可兄妹幾人還是爬上爬下的忙碌着、樂呵着。瑣事也會因爲同心參與而生趣。至午時,屋裏已基本上是窗明几淨;屋外晾着着各色的牀單、窗簾、蚊帳,它們迎風飄揚着,如一幅幅江南美景圖,溫暖入心。如今的臘月裏,走在居民區,我依然習慣於尋找着那一幅幅美景圖,因爲那圖景中有家的氣息,還有新年的味道。

斯時年景恍在昨日,可鳥兒已各自築巢,分掃屋中塵。因上班的忙碌,撣塵已不再是某一日隆重的活動了,它不得不被分解得支離破碎:今天拾掇拾掇孩子的玩具;明天洗洗涮涮衣物牀單;後天再擦拭擦拭櫥櫃窗戶等。撣塵變成了漸被遺忘的名詞。年末在安靜的屋中做這些瑣碎的活時,想起了多年前掃塵時的笑語,不覺對自己說,明年一定要約上家中那兩個人,慶一個完整的撣塵節!

三、書春聯,逛年畫

春聯起源於符,符無定形,各戶自畫,只爲表達驅邪祈福之意。所以即使演變爲春聯,它還是個性的東西。每家每戶在書春聯時,書的是各家的特色,祈的是各戶的心願。於是,有時看到字跡尚且幼稚,或是語句個性十足的春聯,會倍感親近,因爲他們還原了春聯的初衷。記得除塵後,家中最隆重的一件事,便是書春聯了。每至此時,我便被叔叔呼去調墨按紙。墨是很難聞的,可被書在了紙上,竟散發了香。也許是那些字,或是那些紙,使其生了香吧。因爲墨就是爲紙爲字而生的。

因筆拙,一直是旁觀者,很少書寫春聯。記憶中,只試着寫過兩次。一次書的是藍色的春聯。此地風俗,家中有親人離去,那年的春聯便不爲紅色,以藍色寄託哀思。那年爺爺走了,在寫春聯時,真的是筆墨之下滿哀思的感覺,幾欲落淚,因此記憶尤爲深刻。後來有一年,是一性情相投的大學校友寒假來訪,共同書的春聯。她是才女,寫得一手好顏體字。於是便興致所至,揮墨書毫了。因是好友,春聯便書得很是熱鬧,不顧對仗或平仄,胡編亂造,狂笑不斷。我家門前有禿樹,屋後有殘花。但我仍笑編一春聯:門前千庭樹,院後萬叢花。橫批:只待春來笑!如今那位好友也不見音信多年,不知美麗的姑娘如今是否還會揮毫?

而今,書寫春聯的機會似乎沒有了。每至年末,單位、企業會發些春聯,或是買的春聯。字型飄逸,語句華美,有時竟不見墨色,輝煌逼人。可在貼春聯時,就少了心底的感動,也少了欣賞的興致。今年年末在大掃除時,竟發現了好幾幅去年的春聯,如一堆五彩的廢紙。想象着它們如此寂寥地呆在那個角落一年,我甚是愧疚,可也很無奈,誰知道是誰遺落了誰呢?

說到年畫,那似乎是我的一個情結。小孩子家是不知道楊柳青爲何物,桃花塢在哪裏的。對於年畫的喜歡,只是因爲我喜歡八卦古史而已。所以小時候逛年畫時,我看不見明星,也不懂山水景,只看一幅幅連環的故事。記得自己牀頭貼過一幅《許褚夜戰馬超》的年畫。常在燈下對着那幅畫發呆,神遊至千年前的古戰場,腦中一片紛繁!而過年時的走親訪友的混亂中,總不記得那些很複雜的稱呼,但我總能報出何家有何年畫。感謝那些曾經的年畫,五彩了一個怪孩子的新年。

可即使是情結,隨着歲月,我還是把它們丟在從前。如今面對着光潔的牆,還有幾幅看不懂的壁畫,我只能微笑!無奈的很!

四、燈歌兒聲聲

南方多舞燈,北方善扭秧歌。而此地的燈是燈,歌是歌,他們本不是一體的,但在新年裏,他們會伴在一起的。在鄉間,當你聽到了練曲時的鑼鼓嗩吶聲,你便知道臘月要走完了,燈歌兒要走村過戶,震街搖巷了。燈是常見的獅子燈,龍燈,蝦燈等等。這些宏偉陽剛的燈配得都是鑼鼓,伴不上小曲,所以能伴曲的燈,便是柔弱一點的荷花燈或是馬燈。舞獅子,玩龍燈是鄉間祈福的一種年俗。它該是有種源遠流長的文化底蘊的。可對於孩子而已,並不懂祈的是何福,觀的僅是眼中的熱鬧。幼時提着燈籠隨着行燈的隊伍而奔,去祠堂,禪廟宇。可我不喜歡威猛的獅子,也不待見人間視爲神的龍,我只喜歡隨着馬燈或是荷花燈而走。一路聽着他們唱曲,依依呀呀中覺得回到了古時的戲中!

長大了後,偶爾還是會在家鄉見到燈歌的隊伍,也會隨着唱曲的馬燈而行。只是多了更多尋舊的味道,在不變的唱腔裏回到了從前。相信很多舞燈唱曲的人也是如此,有一個不變的年俗,真的能讓很多人忘記流年的徜徉其中。不覺想起《平凡的世界》裏那個能唱曲善扭秧歌的王滿銀,在他融入那個秧歌隊伍時,浪子又回故鄉了!又是年末了,不知今年的家鄉是否還能聽到燈歌兒聲聲?

記得期末前,曾有一次問女兒,知道什麼是過新年嗎?她歪着腦袋,想了片刻,便爽快地回答道,過年就是拿獎狀,不上學,看卡通!回答速度之快,概括之簡,令我驚訝!那一刻,我無語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還原一個孩子真正的新年!也許我真的該想想了!

標籤:散文 舊年 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