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谷

位置:首頁 > 文學賞析 > 散文

好好過日子散文

散文1.94W

好好過日子散文

滿銀的哥哥又送來一盤餃子。

昨天,妯娌讓我不做飯了,說她剁好了牛肉和蓮藕餡。沒想到,滿銀一口氣吞嚥了半斤多,還說,香得沒吃夠。妯娌說,反正餡有的是,只是多和點面而已。於是,今天我午睡時,哥哥將煮熟的餃子再次端到滿銀跟前。

前陣,滿銀的腰脊椎壓迫神經突發,當時身處異鄉,那裏的醫療條件又有限,爲了不耽擱病情,侄子和侄女、外加侄女女婿一行三人開車去新疆往回接。滿銀爬在車上雖然疼痛難忍,可三個孩子不分白晝地趕路,受盡勞累困苦。

大家的目的皆一致,唯恐他救治不及時。事後,連夜給他安排手術,當醫生說費用不夠時,侄女居然拿出了她婚嫁的錢。就這滿銀還嘮叨開車的快慢速度不如意,又挑肥揀瘦醫院和醫生的優劣。半輩子,滿銀沒給哥幫過什麼忙,卻還一再拖垮哥的家,都到這陣了,他依然不顧及人家的感受。

就算自己的親生父母,也未必如此。滿銀的哥嫂卻無償地貼賠,現在又殃及無辜的孩子們,擱誰那,心裏都該存有愧疚。我說滿銀,等病痊癒了,除了好好還債,再就是加倍珍惜這份親情和恩情,不然,咋對得起大家的一片摯誠之心?

滿銀儘管沒說什麼,還像小雞一個勁地啄米。

滿銀跛瘸着雙腳,獨自推車走到了門口。

對面的麻將館,人來人往。滿銀只要將頭擡起,或者稍微斜一眼,就能從門縫看見。他不爲所動。當然,病情影響巨大。但以前的滿銀,和我大打出手時,無不帶着滿腔的狠勁說,即便你剁掉我的指頭,還要賭!

那時的滿銀,是何等的悲壯啊!滿銀其實很聰明,可走錯了路。老公公爲了他打牌,氣得用棍子打斷他的腰,他死不回頭。婆婆彌留之際,勸滿銀別再混日子了,滿銀當時痛哭流涕,之後當作耳邊風。我佩服滿銀的毅力,也希望他在賭的路上幸福地走着。當一個人願意糊塗地活着時,你就不要徒勞地枉費心機了。那樣必然兩敗俱傷,有那時間,看自己的路咋走。

兒子七虛歲了,實齡才五歲半多,而滿銀就這麼收心了。讓大家不可思議的是,所有人沒改變他,出生三斤份量的兒子卻拉回了滿銀不歸的靈魂。沒錯,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

看着現時的滿銀心無波瀾,我黯然。一個人習慣了他的生活,再脫胎換骨,是何等不易。滿銀卻一聲不吭地捨棄了,我難道不該爲此而感動,直至謝天謝地嗎?

早飯後,上街給滿銀買藥。

這次,滿銀花了八萬多,僅報銷了三萬,剩下的五萬,是自費了。還完這三萬,手裏就剩三五百元了。藥不算貴,而辦事完畢,路過一家化妝品店。女兒休假回來之前,就說我,想要什麼儘管提出,她慷慨付賬。我說,以前跟父親種地,那個貧瘠的年代,吃飯都成問題,更別說購置穿戴,後來跟了她爸,本指望靠雙方的努力買得一些首飾,結果到頭來兩手空空。此刻呢,最想做個名副其實的女人。

一番挑選,決定了水密碼的一盒四件套裝,價格是178元。可不等我咬牙豁出,滿銀卻病倒住院。我大概就是無福消受的女人,也是廉價的地攤命,於心不忍的`女兒一發工資,就給我匆忙補上。不買,我不甘心;買了,卻不開心。人生於我來說,真是生不逢時,錯過加過錯嗎?

滿銀總是說,待他還完債,就好好給我買。可我沒耐心了,也等不起了。因此,定型膏是八元,口紅是十元,做頭髮也是二三十元。有時叩問,自己就這麼虛榮嗎?骨子裏卻想做個真正的女人,無關穿戴真假,無關價格多少。

這會,猶豫着要不要進去,一想到滿銀後半年都養病在家,一想到兒子的伙食費,一想到這個月的水電費,一想到生活的種種種種,腳步不由退了出來。

終於盼到十八點鐘了。

夕陽完全西斜了,但還沒有沉落。外面太冷,我就坐在窗前,癡癡地望着天空。兒子是十八點十五分出生的。滿銀說,那天的太陽,也像這般耀眼。餘輝這個名字,是沒懷上就起好的,那時,只想着有一對兒女,沒想到真的會有;更沒想到,這一天會在耽擱了十八年後這麼快到來。

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只是覺得自己的前半生已經苦度完了,所以,餘輝是心態平和的那種。可老天讓我真正地生在落日餘輝時。我不想違背,也願意接受。從六年前的昨天,就被拉進重症室觀察了,今天,總算轉上來了,卻不曾想緊跟着進手術檯。

高高的樓層封閉住了繁華的外界。滿銀說,他在走廊着急地等待,透過明亮的玻璃,下面是一個籃球場。這時候,餘輝悠悠地灑照,特意記住,是天沒黑。十八點二十分,夜幕已經籠罩,護士出來了,他立即迎了上去。

兒子全身是紫青的,瘦小的身形更堪稱排骨。滿銀嚇得不敢接,就那樣顫抖着手腳杵在門口,還是護士幫他抱到溫箱。等給兒子摁好腳印,戴好手腕帶,滿銀說,他全身已被恐懼襲擊得溼透,軟癱靠牆了。我不知道,兒子來得這麼悽慘;也不知道,滿銀那麼麻木的人,靈魂居然被體重僅爲三斤的兒子觸動。

我們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再有半學期,女兒就高考,等她上大學,我就可以和滿銀徹底決裂了。大概我太清高,滿銀那號人又入俗,因此,我們之間的鴻溝根本逾越不過去。這都次要,主要是他沒完沒了,我又一概用沉默解決。

兒子的鄭重介入,讓我們彼此轉移了視線。事後,我們倆的口中,皆是兒子的話題。過着,過着,兒子就快六歲了。中午,小傢伙輸液完畢,說他要吃蛋糕,還要買玩具。一向對任何人吝嗇的滿銀,卻豪爽地應允了兒子,且給了百元讓我陪着買。

昔日的滿銀,多麼冷漠,多麼絕情,任你怎麼逼迫,或是謾罵,他就是無動於衷。我甚至懷疑,這次的他,腦筋是否被老天調換了?兒子吃喝玩樂後,又不甘心地要手機看動畫片。滿銀怕娃眼睛受損,兒子卻上去一把就搶下了,隨之理直氣壯地看開了。滿銀一點脾氣也沒發,且跟着笑嘻嘻,末了說了一句,你這小子,咋這麼讓我舒心?

愛是什麼,一如這般。我能容忍男人不愛我,可我不能原諒對父母和兒女都不掏心的人。那樣的人,就算再好,我也不屑;那樣的男人,即便全世界傾情,我也嚴重鄙視。伺候躺牀的滿銀快半年了,友逗趣道,你何以那麼有耐心?

我直言不諱,爲了兒子,也爲了日子啊!滿銀趁此說,若不是兒子,他說不定和別的女人早組合了。我撲哧笑了一下。生兒子時,友們一致說,婚姻都走到懸崖邊了,多此一舉不是自尋死路?我說,那就死而復生吧!誰料,死而復生的是滿銀。他再也不浪了,也不賭了,他那顆去意的心,就這樣被兒子拉了回來。我已不是當初那個幼稚無邪的蘭花了,爲了兒子,爲了日子,我心甘情願回到往昔的蘭花身上。

瞧,我一邊認真聆聽着滿銀所講的生兒子的片段,一邊深情地望着捧腹大笑看動畫片的兒子。此刻,我成了純粹的蘭花。

蘭花就蘭花吧,做蘭花,也沒什麼不好。

標籤:散文 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