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特立獨行的樹散文

那是前兩日，經過文藝路十字,在馬路邊等紅燈的時候，在站停的一剎那，我的眼睛突然被一團有別於周圍的景象吸引了過去。

這是一棵樹，一棵這座城市裏最常見的法國梧桐，在馬路的對面，在一排或一羣同伴中間，她的驚豔和不同在於——在西安，在未進寒露的這樣一個時間，當幾乎所有這城市的綠植都還呈現出一片綠色的時候，這棵特立獨行的樹，以一種毅然決然的姿態呈現出一派色彩斑斕的深秋景象，這和她的同伴以及這座城市以往的慣例和性情都是背道而馳的。常見的景象應該是這樣，她應該和所有生長在這座城市裏的法國梧桐家族一樣，在春天長出淺綠色的葉子，在夏秋呈現出有點墨綠的景象，然後在氣溫降至零下的時候，迅速由墨綠曲捲至枯萎狀，然後被寒冷入骨的西北風一夜刮個乾淨，只剩下孤零零的樹枝樹幹，周而復始，年年如此。

可這棵樹，打破了常規，不按套路出牌，偏偏和周圍的樹羣唱起了反調。在她普通無異的軀幹上，硬生生地變化出了紅的、黃的、紅黃相間、黃綠相間的……色彩如此飽滿豐富的葉子！而她的周圍，她的同類們，正如往年一樣正常的爲這城市貢獻着綠色，儘管從時間上看，現在已是深秋時節，按照很久以前的理論，這個時候樹葉應該是變黃繽紛落地的，可我們不能按照老思路的考慮問題，我們得就事論事，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待問題。這棵特立獨行的樹在衆多同類依然綠着的時候，不顧大家的感受，離經叛道地耍起了個性，在這個城市的道路上這麼扎眼地杵在那裏，讓別的樹情何以堪？

這棵斑斕絢麗的樹，在這樣一個場景裏絕對是鶴立雞羣的一道風景。我不想描述這棵樹讓人驚豔的細節種種，我只是想說在我的目光與她邂逅的那一瞬間，她讓我想起了額濟納的胡楊林，想起了某個攝影照片中的喀納斯和九寨，想起了以前秋日登上秦嶺的某個山頭看到的金色風景，讓我記憶最深刻的多年前的一個秋天，我在青島的中山公園遇見的一棵法國梧桐，她斑斕的美簡直無與倫比，以至於多年後我依然對她念念不忘。

眼前，在我生活的這座城市遇見的這棵樹，讓我想起以前種種油畫一般關於樹的風景，可她在一堆同伴中間突兀地蛻變至此，還是讓我覺得有話要說。如果她是生長在鄉間小道旁，生長在某個風景宜人的山坡上，或者哪怕生長在城市裏某個小小的公園裏，她以這種絢麗的姿態呈現於衆人和衆樹面前，我們可能不會覺得詫異和奇怪，因爲周圍的風景應該和她相得益彰，和諧共處，讓我們覺得一切是那麼的自然而然，理所應當。可當她作爲一棵綠植來到城市的道路兩旁，當別的樹兄樹弟們早早的適應了城市的環境，很識相很合羣的融入到城市的節奏和氣氛中來的時候（且她已經適應了那麼多年了），結果她這個秋天，在別的樹依然堅守崗位，爲這座城市發着綠的時候，她卻脫離了樹的隊伍。沒有樹知道她是怎麼想到，沒有樹知道她的心思和心事。在各自忙碌的城市，她沒有和誰訴說過她的心理變化，一切毫無徵兆，她就發瘋似的耍起了個性，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與衆不同，引發了眼球效應，確實對別的樹有些不公平。

站在大多數樹的立場上，這棵特立獨行的樹的無疑是自私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不守規矩的。她的一意孤行沒有考慮過別的樹的感受，她的這一危險行爲打破了同伴們之間的平衡。說得嚴肅點，她讓這座城市的整個綠化樹種這個社會羣體變得不和諧不穩定了。這個問題很嚴重，萬一這種行爲傳染起來怎麼辦？萬一所有的'樹都沒了規矩耍起了性子怎麼辦？那不就亂了套了嗎？作爲樹羣裏的一棵樹，她不能僅僅考慮自己一棵樹的感受，要想到她是作爲一棵社會的樹存在的，她的一舉一動都要對她周圍的親朋好友產生影響，她不再是個孩子了，她應該爲她的所作所爲負全部責任。所以，從大多數樹的角度考慮，這棵樹置衆樹於不顧，無疑是不合時宜，影響非常惡劣的。

當然，我們應該發揚人性化的思維，站在這棵特立獨行的樹的角度去思考一下。作爲一棵普通的城市綠植，在循規蹈矩的站了那麼多年崗之後，她在這個秋天呈現的斑斕絢麗的姿態難道只是一時的突發奇想、腦子發熱？顯然不是。她顯然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她的這一想法和行動顯然經過了深思熟慮，經過了深刻而艱難的思想鬥爭，才做出瞭如此貌似“荒唐大膽”的行爲。她不是沒有考慮親戚朋友的感受，她不是沒有考慮別人會怎麼看待她，她也不是不知道她是作爲一棵社會的樹而存在的。只是她不想按照別人設定的生活區生活，她不想象一棵機器樹一樣只知道發綠。她希望迴歸一棵樹真正的性情，一棵樹真正的應該有的生活。她懷念作爲一棵樹應該有的那些時光，儘管作爲一棵城市的樹她也可以做的很好，可是她思念成疾，腦子裏那些單純的快樂的記憶折磨着她，她實在受不了這樣沒有自我的日子了，所以，她就做了自己認爲對的事情，她知道別的樹肯定會認爲她瘋了。

可作爲一棵樹，她認真她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就這麼簡單，沒必要多解釋什麼，至於鶴立雞羣、斑斕絢麗……如此之類的描述和評價，都和她無關，這不是她要考慮的，她只想爲自己爭取一下，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和命運搏一把，畢竟，樹也只有一條命，樹的一輩子在長長的的歲月裏，也只是彈指一瞬。她只是想做一棵珍惜生命的樹，僅此而已。

我只是這棵樹的過客，我打心眼裏佩服她。作爲一棵普普通通的樹，她敢於衝破生活的設定，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着實令人心生敬意。而我，只是一個這城市習慣了被設定的人中間最普通的一個，儘管我也曾經有個色彩斑斕的夢想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可如今，我也是一樣循規蹈矩的過着安之若素的生活，與這棵特立獨行的樹相比，我自愧弗如，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