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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文隨筆父親的菜園母親的花園

隨筆1.99W

美國女作家沃克說過:“在尋找母親花園的路上,我找到了自己的花園。”每當想起此語,我都爲自己的母親深感不平。我的母親何曾有過花園,別說有過,恐怕是連見都沒見過。母親畢生勞苦在鄉村,悠悠南畝,鬱郁北坡,處處有她汗水滴過的禾下土。但讓她最牽情的還是家中的小菜園。也許對於母親來說,小菜園既是她的果園,也是她的花園吧。

雜文隨筆父親的菜園母親的花園

小菜園其實更多的屬於父親。古詩云:“園父初挑雪裏芹”,我的父親就是這樣的“園父”。從春到夏,從秋到冬,他的心思都在菜園裏。開春先耙地,然後打畦子,那畦子打得十分規整,就像我當年作文本的格子。如今回想,在那片泥土芬芳的作文字上,父親寫下的也許全是古詩——屈原的:餘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陸游的:臥讀陶詩未終卷,又乘微雨去鋤瓜;呂炎的:陰陰徑底忽抽葉,漠漠籬邊豆結花……

父親的菜園,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母親的果園。這樣說,不僅是因爲母親可以隨意到小菜園去摘取父親的勞動果實,也是因爲菜園裏確實有果樹。一色的蘋果梨,沿着菜園的牆根栽下,這是我和姐姐們最愛吃的水果,也是唯一能吃到的水果。

據說,果園的甜味容易使人睏倦。有一年秋天我放學回家,房前屋後找不見母親,原來她竟一個人在園子裏睡着了。母親的夢境是那樣的安然,衣襟上落着一隻綠色的蝴蝶,嘴角還微微漾出笑意。這個難忘的瞬間,許多年後,促使我譯出了愛爾蘭女作家吳爾芙的散文短章,題目就叫《在果園裏》。吳爾芙寫道:衣袂飄飄的米蘭達,她在果園裏睡着的時候,手指正指着一本書中的一句法語,就彷彿她是在那個地方睡着的——而母親,我記得她當時手裏握着的是一把櫻桃蘿蔔,就彷彿是兒女們簇擁着的笑臉,母親是在這些笑臉中睡着的。她頭頂上四英尺的空中,搖曳着金燦燦的蘋果梨;離地面三十英尺,有被疾飛的燕子切碎的歌聲;而高天上的流雲看到,多少英里之下,在一個針眼大的地方,一個哭泣的男孩正把他的母親喊醒……

父親的菜園還是母親的花園。

母親喜歡菜園裏的`花,在她看來,菜本身就是花,蔥是花,蒜是花,蘿蔔纓子也是花。不過,最讓母親動心的,是在不經意間,牆頭地角,這裏冒出幾株蒲公英,那裏拽出幾朵牽牛花。我知道,這些花草有的是不請自來,有的則是父親特意引進的。父親知道母親愛花草,在種菜時就用上了心思,這裏撒點草籽,那裏留棵花苗,隨手點染,寄託下美人香草的夢。母親在收菜的時候,睥睨之間,一定欣喜。

記憶中的母親就那樣走在父親的菜園裏,就像走在她自己的花園裏。母親的衣衫是破舊的,而且是淡淡的灰顏色,能讓人想起淡淡的炊煙和淡淡的乾菜。

父親的菜園本來沒有灰色,而母親卻爲之增添了,那是母親的灰色,一種很美很美的顏色。而正因爲這種顏色,父親的菜園才真正變成了母親的花園。在那個方圓不過半畝的菜綠花紅的世界,母親開作了一朵迎風含笑的灰色花。

有這樣的花在記憶裏,我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有時還習慣用手背抹出春天般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