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白汗衫美文
我們當地有個風俗,每年到了這個季節,城裏大小十字路口,從陰曆十一的前十天到後十天,每天晚上天一擦黑,每個十字路口就會燃起一堆堆煙火。這些跳動的煙火,就像一朵朵火焰花,盛開在初寒的夜晚。
近幾年,我也加入了這個燒寒衣的隊伍,每年到了這個季節,我妻子提前買好紙錢和五顏六色的紙衣服,在一個沒有星月的晚上,悄悄來到十字路口。我在路口的東北角選個地方,用石頭在地上畫個圓圈,在圈裏寫上親人的名字,然後用火柴把紙錢點燃,紙錢點燃後,我們默默地念叨着親人,父親母親我們給你送錢來了。我邊燒紙邊唸叨,跳動的火苗隨着我念叨的聲音直往上竄,嫋嫋的紙菸擰在一起,往天空的最高處攀援。像是扳住了天堂的臺階。當紙錢燒到剩下一點火炭時候,我找一塊磚頭火石頭把火炭壓住。然後藉着朦朦夜色悄悄地往家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沉重的心情漸漸輕鬆了許多,因爲對父母的思念與牽掛總算又了卻一個心事。下次只有等到明年的清明再給父母掃墓祭奠了。
對於燒寒衣祭日,人們一直傳承着古老的風俗,不管是風俗還是迷信,但祖宗留下的風俗還得傳承延續下去。
每年燒寒衣,我都要給父親燒一件紙的白汗衫。因爲父親活着的時候,在父親所有衣服中,給我留下感情最深的就是父親穿過的粗布白汗衫。那件用姥姥家土織布機織的細線布的白汗衫,在父親不能穿了之後,一直洗乾淨了儲存在箱子裏的衣服包裏。每年夏天晾曬衣服的時候,我看到那件白汗衫,總有一種親切和懷舊感。父親去世後,纔拿出來打算和父親的遺物一起燒掉了。最後,我還是沒捨得燒掉。
記得,父親剛穿上那件家做的白汗衫時,感覺很硬很板很粗糙,穿在身上有磨肉感覺,洗過幾次後就軟和多了,顏色也越來越白了。父親說,夏天穿在身上又吸汗又舒服。所以父親上下班總穿它。
小時候父親帶着我和二姐回老家,從滄州下火車再坐汽車到河間的大史下車,大史車站到老家還有十幾裏的'土路。那時交通不便,只能一步步往家走。二姐比我大三歲,父親拎着包揹着我,二姐跟在後面。
走過一個村,地裏全是梨樹行和棗樹行,樹下是金色的麥子。五月的河間已經進入了夏天,鄉間小路兩旁的柳樹上,許多知了在大聲朗讀夏天的文章。父親揹着我走在樹蔭下,二姐跟在身後。剛剛走過一個村子,二姐就走不動了。父親只好揹着我走幾十米,放下我,再回去背二姐。父親就這麼一節一節倒着背完我再背二姐。本來十幾裏的路,這麼一走就多走了一倍的路。父親的白汗衫很快就溼透了,我趴在父親的背後都感到了溼潤。
早上下車,快過晌午的時候,我們纔到了姥姥家。進屋父親就把溼透的汗衫脫下來,然後把大櫃上的水壺拎過來,倒了一大碗水,一仰脖就喝了。
我們吃飯的時候,姥姥把父親溼透的汗衫拿出去洗了,等父親喝完酒吃了飯,汗衫就幹了。
第二天早上父親就走了,我和二姐在姥姥家住了幾年,每年夏天父親都來看我們一次,給我們送點好吃的東西。每次來,父親穿的還是那件家織的粗布白汗衫。不過,那汗衫已經洗得更白了,更柔軟了。
又過了幾年,父親就不再穿那件汗衫了,因爲洗得太薄了,再洗就要破了。母親只好把它疊起來放在包裏。沒想到,這一放就是幾十年。
父親去世後,在整理父親的衣服準備燒掉時,我又看到了那件白汗衫。看到白汗衫,使我又想起了小時候回老家,趴在父親背上的情景,我彷彿又聞到了父親身上汗味。
在燒父親的遺物時,我特意留下了這件撂的有些發黃的粗布白汗衫,留下它,可以做爲對父親永久的懷念,留下它,我心裏也感到好受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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