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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交美文

錢鍾書和沈從文兩家人關係很好。一年,沈從文的湘西老家來人,帶了新筍子和新茶來。沈從文想,錢鍾書一定喜歡。於是,分了一部分往錢鍾書的住處送。到了錢鍾書的家門前,張兆和正要推門進去,沈從文攔住了,他把耳朵貼在門上一聽,屋內靜悄悄的。“是不是家裏沒有人?”張兆和問。“不是,老錢夫婦肯定各自在屋裏讀書呢,我們還是等一等吧。”沈從文說。於是,沈從文和張兆和就坐在門外等,眼看都晌午了,裏面還是沒動靜。沈從文說:“肯定是讀書入了迷,我們把東西放在這裏,改日再來吧。”回到家,沈從文纔給錢鍾書打電話說:“老錢,湘西老家送來一些新茶和筍子,我送了些放在你門前臺階上,開門去拿一下吧。”錢鍾書可能剛放下書,還陶醉在文字裏,只是淡然地應:“好,我這就去拿。”

素交美文

錢鍾書推崇素交:“素交更能體現出友誼的骨髓,一個‘素’字,把純潔真樸的交情的本體形容盡致。素是一切顏色的基礎,同時也是一切顏色的調和,像白日也含着七色。真正的交情,看起來素淡,卻自有超越生死的`厚誼。假使交往不淡而膩,那就是戀愛或是柏拉圖式的友情了。”素交就是這樣相互尊重和體貼的淡然相處,就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吧。

王羲之的第五子王徽之生性放蕩不羈。一個雪夜,一覺醒來的王徽之,開啟房門,眺望四方,一片皎潔,於是起身徘徊,朗誦左思的詩《招隱》。忽然想起好友戴安道,竟冒雪從山陰家中出發,披蓑泛舟過剡溪,去訪好友戴安道,訪友的心情溫暖着剡溪的風雪之夜。待至戴家門口,卻又轉身吩咐回舟而歸,不敲門,不會友。人問其故,答曰:“乘興而來,興盡而返,我又何必去見安道呢?”是啊,對朋友的思念,有了這一程風雪的經歷就夠了,爲什麼還要去打擾他呢?風雪夜,也許他已經擁衾而臥,或是正在燈下苦讀,或者是在靜聽雪聲,想念着遠方的友人呢。素交就是這樣的一種逸緻,不必相擾,遠遠地默默地想着念着,就已經足夠溫暖了。

素交不需要黏,即使相聚也不一定就要暢敘,靜靜地坐下來,有氣場、有氛圍就很好。在漫長的歲月裏,收到遠方朋友的來信,信中說近期將來訪,被數行熟悉的字跡和話語溫暖,心就不安了。等的過程像初次與人相約,竟這樣心相繫念。於是,黃昏時分,站到路口的老樹下躑躅遠望,在黃塵道中遍尋那個熟悉的身影,想象着一別經年的老友現在的面容,是不是也如自己,徒然消瘦,或是又增了幾分滄桑,幾分疲倦。

見到了,執手相看,已是相見忘言,在細細端詳中漾開圈圈笑意,已是圓圓的滿,如屋前春池的漲滿,如池中明月的溢滿,亦如杜甫待客的新韭黃粱,是歡歡喜喜的堆滿,堆疊着友情的濃,卻依然是淡如春風的簡素。亦如黃庭堅在《品令·茶詞》中說:“恰如燈下,故人萬里,歸來對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塵世漠漠,能相見,就是一種緣,就是一場歡喜,問與不問,言與不言,都已無妨。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若有素交之友相牽相念,就更不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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