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的美文
軒奶奶,許軒之妻也。我們都稱她軒奶奶,至於她的姓名,無人提起過。
軒奶奶,高個子、大腳板,腦後常常挽一個髻,嘴裏兩顆半截黃中帶黑的門牙老露在外面,一看就是個愛說話的老人。她和其她老人不同的,愛罵我們“小兔崽子",一條街都能聽到。慈祥、和藹這些形容詞是沒法用在她身上的。
軒奶奶,人送外號“大喇叭”,一是說話聲音大,二是村裏發生什麼事,一頓飯工夫人人皆知,這都是軒奶奶的功勞。怕她,又覺得她本事挺大。因爲村民都說她本事通天。
1
值得一提的是她極高的吵架本領,這不僅是一項技術,還是一種藝術。誰惹了她,定會兩手叉腰站在街心,亮開嗓門把那人罵得狗血噴頭,唾沫四濺,會讓你想起朱自清描寫如牛毛、如花針的春雨。
理虧時,在衆人的譴責中,兩腿一盤坐在地上,開始唱哭,她邊哭邊罵,聲音婉轉、悠揚,比戲臺上小生的唱腔都有味道。
我們個個如河岸上擱淺的魚,張着嘴模仿,斷不敢出聲的`。有時她乾脆躺在地上唱哭,又是一番別樣的風景。不用勸,越勸鬧得越兇。她會趁沒人時,快速溜回家。在那科技不發達的年代,看她表演成了我們的一種樂趣。
2
軒奶奶還有更厲害的本領-----扎耳孔。吃過飯和夥伴們聚在了一起,麗的耳垂上穿了根紅線,她告訴我是耳孔,軒奶奶扎的。
“疼嗎?”看着她腫得發亮的耳垂不禁問道。
“不疼。”她若無其事,回答得又如此乾脆。
我不禁疑惑。“長大了可以像影星一樣戴長長的耳墜,可漂亮了!”
看着她那紅腫的耳垂,耳後的黑泥,我想像不出長大後的她戴上長長耳墜的樣子會有多美。心動不是爲美,而是本就有好奇心的我也想嘗試耳孔是怎麼穿的。
我拿着準備好的大針、紅線、棉油,跟着麗來到軒奶奶家,軒奶奶一把把我摁到了椅子上,我斜眼瞟見她手裏有兩粒綠豆。
“拿綠豆乾嘛?”我忐忑不安。
隨即感覺到她把綠豆放在了耳垂的兩邊,兩粒綠豆夾着我的耳垂,用拇指和食指按着綠豆,用力揉,用力摁,綠豆把我的耳垂擠得越來越薄,劇痛隨之而來,怯於軒奶奶的威嚴不敢出聲,任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繼續揉、摁耳垂薄得只剩兩層皮時,麻木了。
軒奶奶就給耳垂塗上棉油,拿起穿好紅線的大針,如媽媽給我納鞋底般穿了過去。另一個亦如此。我就有了人人羨慕的耳孔,如先前見過穿耳孔的情景,我是斷不敢嘗試的,真是不知者無懼。我也算領教了軒奶奶的絕活。
3
初夏,傍晚。人們吃過晚飯都在大街上閒聊,天南海北、古往今來的故事我聽得津津有味,“快去看呀,村長家出事了。”無所事事的村民對這樣的新聞太感興趣了。蜂擁般朝村長家奔去,我被人流裹挾着,未到就聽見從村長家傳出的哭聲、罵聲、摔東西聲。恐懼的氣氛使我不敢近前,站在院牆外的我,從身旁人的議論中得知,村長的兒子、兒媳因家務事吵架,兒媳喝農藥死了,孃家人來了,正在大鬧。
看到這種情形,誰也不敢多言。可這時軒奶奶說話了:“人都死了,鬧什麼鬧,再鬧能活過來嗎?”她的話猶如晴天霹靂,把人們都震住了。等人們反應過來時,軒奶奶的大腿上已往下淌着如溪流般的血。這是死者哥哥所爲。人們趕快拉來平板車,把軒奶奶送到醫務室。
吃一塹,長一智。軒奶奶並沒有從吃虧中吸取教訓。事情過了沒幾年,住在女兒家,口無遮攔的她不知說了女兒的小姑什麼話,被惱羞成怒的小姑砍死了。
本該安享晚年的軒奶奶,卻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場,令人嘆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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