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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瓶罐頭記敘文2000字

女兒將我變成了一個父親,當我看着她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想象三年後的她、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後的她。我知道,我們無法陪伴孩子走完一生,她的後半生,我們無法觸及,就好像她無法觸及我們的前半生一般!這是兩代人之間的真空期,短暫的重疊期寥寥三四十年,甚至更短。而我們真正能夠陪伴孩子的,或許十幾年而已,長大了,便要離開,求學也好,嫁人也罷,待要歸來時,我們卻要對她說聲再見了!是的,我們所能陪伴的,也許僅是她的整個童年,看着趴在我懷裏的嬌弱小身軀,滿滿的都是疼愛,我希望她的童年是快樂而豐富多彩的,起碼在三十年後回味自己的童年時,除了愛着她的父親、母親以及爺爺奶奶、外祖父外祖母之外,還能有一些與別人完全不同,終身難忘的記憶。可是,當下時代的物質豐裕,很難再發生一根雪糕的涼可以成爲揮之不去的某種情節,一種滋味可以滿足許久美好的想象這種事了,沒有孩子會像上世紀90年代以前出生的人一樣,對一根老冰棍滋味滿鉢,對一瓶黃桃罐頭望眼欲穿,更不會把它留在童年的記憶裏。

那三瓶罐頭記敘文2000字

時針摸過十二點,關了燈,想着孩子,也想到了自己是孩子的那個年月,思緒飄回到二十多年前那片貧瘠的西北黃土地上。那是九十年代初的某一天,我躲在外祖母家門口的草垛子下面,母親則是提着掃帚在找我,因爲我偷吃了那個年月的奢侈品——罐頭,不是一瓶,而是很多,並且每瓶都只吃了一半,灌上水,物歸原處。晚飯的時候,我滿身柴草回到家中,逃不過一頓痛打,母親揪着我的領子,用掃帚把兒打我的屁股,我則是以她爲圓心,轉着圈兒的躲,邊躲邊狡辯自己沒吃,外祖母也轉着圈兒的護着我,只到母親的掃帚打到了外祖母的手,才停將下來,我一溜煙兒的跑到了外祖母的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探視氣憤不已的母親,雖說偷吃了外祖母的罐頭,但她卻永遠是我最好的保護傘。外祖母和外祖父膝下無子,三個女兒中,我的母親排行老大,生下我之後,我便理所當然的將外孫和孫子的寵愛於一身,成了兩位老人的掌上明珠,一年中的大多數時間都住在外祖母家,調皮搗蛋是天性,惹是生非是家常便飯,而所有犯錯的理由都是“只是個孩子”,這是外祖母說的,我也這麼認爲。

那個年代,走親訪友送禮不像現在這麼形式多樣,而是千篇一律的只帶兩樣東西,一瓶水果罐頭,一袋餅乾,記憶中罐頭跟餅乾的價格大約都在兩元錢左右,最常見的就是糖水的桔子罐頭,黃桃罐頭,偶有楊梅、鵪鶉蛋罐頭。無論哪種,都是孩子們眼中的絕味,尤其是楊梅、鵪鶉蛋罐頭,因爲稀罕,所以吸引力無窮。可惜,就連桔子罐頭,我們也很少能吃到,這些罐頭簡直就是流動的禮品,你家送我家,我家捨不得吃,去他家的時候又要帶上,他家也不捨得吃,還要作爲去其他親戚家的禮品。一瓶罐頭就這樣像人民幣一樣被送來送去,孩子們卻只有流口水的份兒。一瓶罐頭經手的人多了,就會有磨損,標籤舊了,髒了、破了、掉了,便沒法再送了,這是孩子們最盼望的事情。父母會把罐頭開啟,倒在碗裏,很平均的分配給我和妹妹,以免分配不均引起衝突,即使這樣,我們依然會因爲罐頭瓶子的歸屬而哭哭啼啼。小時候不懂事,很少想到父母,父母說太甜了,不喜歡吃,我們也就這麼認爲了。自顧自的把自己的吃乾淨,最後給瓶子裏灌滿水,一人一半把它喝了,直到仰起頭,喝掉最後一滴甘甜,纔算圓滿。那種甜,甜到心口窩。是全世界,是整個童年,是那個年輪中最大的滿足。

後來,當集市上出現了賣罐頭標籤的,五分錢一張的時候,我們吃罐頭的機會也就更少了,標籤再新、卻擋不住罐頭的保質期,而我,總會在祖母開啟木櫃取東西的時候,積極的提醒她,別把罐頭放壞了!

我們的父母輩那時候也只是青年,在成年人的世界中,他們是小輩,罐頭和餅乾的輸出總是要大於輸入,而爺爺奶奶輩就全然不同了,家中餘貨會比較多,祖爺爺,祖奶奶輩更是無與倫比,他們緊鎖的大木櫃簡直就是小饞貓們眼中的沃爾瑪,那個年代,我的外祖父家庭條件要比其他人稍微優越一些,因爲他們都是半知識分子,外祖母又格外疼愛我,在小夥伴中,我是令人羨慕的,有雙肩揹包,有乾脆面,還有永遠吃不夠的糖水罐頭。孩提時期的我,和現在一樣喜歡分享,用現在的心境來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將美好的事物分享給別人,我的小夥伴們幾乎都吃過我的罐頭,也與我一起撬過祖爺爺的大木櫃,偷過外祖母的各種罐頭,一個鵪鶉蛋分着吃,連鵪鶉蛋罐頭的湯也是你一口、我一口。一直到現在,我都弄不明白鵪鶉蛋罐頭的湯到底能不能喝,但依然鍾愛着鵪鶉蛋罐頭以及罐頭裏的湯,雖然少了夥伴們的鼻涕和口水,卻可以帶我回到最快樂、最滿足的那個年代。

人的一生中,總會有很多的人毫無徵兆的進入你的生命,抑或不打招呼的突然離開,即使在幼小的童年時代,某些事情也毫不留情的發生了,並且經常與吃有關。沒有多少人能理解和知道,在那一渠渠乾巴巴的溝壑、那一道道黃沙吹過的貧瘠的荒樑之上,黃土地的小兒女們長大後的`理想,也許就是要一卡車罐頭,永遠吃不完的零食。縱使這樣“遠大”的理想,依然有人未能實現。

很清楚的記得,大約在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個叫兵兵的同學,和外祖母同村,個子不高,面板黝黑黝黑的,力氣很大,爬樹也很厲害。週末我們都會從家裏跑出來玩玻璃球、捉迷藏、打土仗(像打雪仗一樣,只不過用的是黃土疙瘩,很硬),在遊戲裏,他是強者,分工的時候,他都是一個人對好幾個,村子的西南邊緣,是廣闊的溝壑,土崖子,那是我們最青睞的戰場,地形複雜,戰略性極強。記得那天傍晚,紅霞西射,映在我們的笑臉上,稚嫩的嬉戲聲響徹山澗,撥動紅雲,兵兵被我們圍攻到了一個小山崖後面,山崖的上面有“敵軍”拋擲“土彈”他的前面,是步步緊逼的敵人,不服輸的他並未繳械投降,而是揪着楛糜的樹根從崖上爬了過去,結果,掉了下去!

在他被擡上來的時候,我們被大人喝到了遠處,他死了。當地的風俗,夭折的孩童不可進入墓地,他被埋在了那個山崖的旁邊。兵兵的離去,無法抹去孩子們心中的悲傷和內疚,時至今日,我依然會經常想起他,以及他的墳前後來放着的那三瓶罐頭,一瓶桔子、一瓶黃桃、一瓶鵪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