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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贈韋南陵冰》李白

李白1.15W

  江夏贈韋南陵冰

《江夏贈韋南陵冰》李白

  李白

  胡驕馬驚沙塵起,

  胡雛飲馬天津水。

  君爲張掖近酒泉,

  我竄三巴九千里。

  天地再新法令寬,

  夜郎遷客帶霜寒。

  西憶故人不可見,

  東風吹夢到長安。

  寧期此地忽相遇,

  驚喜茫如墮煙霧。

  玉簫金管喧四筵,

  苦心不得申長句。

  昨日繡衣傾綠樽,

  病如桃李竟何言。

  昔騎天子大宛馬,

  今乘款段諸侯門。

  賴遇南平豁方寸,

  復兼夫子持清論。

  有似山開萬里雲,

  四望青天解人悶。

  人悶還心悶,

  苦辛長苦辛。

  愁來飲酒二千石,

  寒灰重暖生陽春。

  山公醉後能騎馬,

  別是風流賢主人。

  頭陀雲月多僧氣,

  山水何曾稱人意。

  不然鳴笳按鼓戲滄流,

  呼取江南女兒歌棹謳。

  我且爲君捶碎黃鶴樓,

  君亦爲吾倒卻鸚鵡洲。

  赤壁爭雄如夢裏,

  且須歌舞寬離憂。

李白詩鑑賞

唐肅宗乾元二年(759),李白在流放夜郎途中遇大赦重獲自由,在江夏(治所在今湖北武漢市武昌)滯留的期間,遇見了長安友人、當時任南陵(今屬安徽)縣令的韋冰。剛遇大赦,又驟逢故人,使他異常驚喜,滿腔悲憤,不由訴向友人,成了這首沉痛激烈的政治抒情詩

詩歌倒敘開篇。這是對以往的追憶。安史之亂,你遠赴張掖,我避地三巴,地北天南,無緣相見。而當叛亂初平,肅宗返京,我卻身陷囹圄,披霜帶露,長流夜郎,自思將淒涼了卻殘生。念及長安舊交,此時必當隨駕返朝,春風得意,而自己大約只能在夢中會見他們了。誰料想,我有幸遇赦,又遇見無望相會的長安故人。這實在讓人喜出望外,驚訝不已,茫然如墜雲霧。李白是遇赦的罪囚,韋冰顯系被貶的官員,在相逢的宴會上,人衆嘈雜,彼此的遭遇怎能一言以盡,從開頭到“苦心”句爲一段,在概括追敘驟遇的驚喜之中,詩人寄託着自己和韋冰兩人的不幸遭遇;在抒寫迷惑不解的思緒之中,蘊含着對肅宗和朝廷的譏刺。這恍如夢中的驚喜描述,其實是大夢初醒的痛心自白。愛國的壯志,濟世的雄圖,竟成爲天真的迷夢,真實的悲劇。

詩人由衷感激故人的寬慰。前日的宴會上,達官貴人爲自己斟酒,禮遇殊重。但是,他們不過是愛慕我的才名,豈能真正理解我,而我“病如桃李”,更有什麼可講的呢?當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世人終會理解我的,我的今昔榮辱,就得到你的瞭解。

前些時得到南平太守李之遙一番坦率的寬解,使人豁開胸襟;今日在這裏又聞你清正的言論,真彷彿深山撥開雲霧,使人頓見晴朗的天空,驅散了心頭的苦悶。

從“昨日”句到“四望”句這一段,詩人口氣雖然比較平緩,卻使人強烈感受到他內心無從排遣的深深鬱結,彷彿大雷雨來臨之前的沉悶。

最後一段,奔放恣肆,強烈的悲憤,傾瀉而出,彷彿心頭壓抑的山洪,爆發了出來。苦悶、辛勞接連不斷,永遠如此。唯有借酒澆愁,痛飲一番。漢代韓安國身陷囹圄,自信死灰可以復燃,晉朝山簡鎮守襄陽時,常喝得酩酊大醉,“復能乘駿馬,倒著白接”(《世說新語·任誕》),別有一番賢主人的風流倜儻。

還是去遨遊山水吧,但山山水水都象江夏附近著名古剎頭陀寺一樣,充滿那苦行的僧人氣,豈能稱人心意。

那麼,哪裏是出路?不如乘船飄遊,鳴笳按鼓,歌舞取樂;把所有嚮往、追求拋棄掉,不留痕跡;把那紛爭逞雄的政治現實看作一場夢幻,不放在心裏;就讓歌舞來寬解離愁吧!詩人排斥了自己以往自適的愛好,是極度苦悶的爆發,激烈悲憤的反抗。這最後十四句,語調愈轉越激烈。矛頭直指黑暗的政治,冷酷的現實。

“我且爲君捶碎黃鶴樓,君亦爲吾倒卻鸚鵡洲”,是本篇感情最激烈的詩句,也是歷來傳誦的名句。“黃鶴樓”因神仙騎鶴上天而聞名,“鸚鵡洲”因東漢末年作過《鸚鵡賦》的禰衡被黃祖殺於此洲而得名。一個令人嚮往神仙,一個觸發不遇的感慨,儘管是傳說和歷史,卻寄託了韋冰和李白的情懷遭際。遊仙不是志士的理想,而是無奇的選擇;不遇本非明時的現象,卻是自古而然的常情。李白以知己的情懷,對彼此的`遭際表示極大的激憤,因而要“捶碎黃鶴樓”,“倒卻鸚鵡洲”,不再抱有幻想,不再自尋苦悶。然而黃鶴樓捶不碎,鸚鵡洲倒不了,詩人極大的憤怒中包含着無可奈何的哀嘆。

這首詩抒寫的是真情實感,然而構思奇特浪漫

詩人抓住在江夏意外遇見韋冰這一喜劇中隱含着悲劇意義,誇張地將它構思和表現爲如夢覺醒。它從遇赦驟逢的驚喜如夢,寫到在冷酷境遇中覺醒,而以覺醒後的悲憤結束。從而使詩人及韋冰的遭遇具有典型意義,真實地反映出造成悲劇的時代原因。詩人是怨屈悲憤的,又是痛心絕望的,因此感情起伏轉換,使人清楚地看到他那至老未衰的“不幹人、不屈己”的性格,“大濟蒼生”、“四海清一”的抱負。這是詩人暮年作品,較之前期作品,思想更成熟,藝術更老練,傲岸不羈,風流倜儻的風格依舊,個性突出,筆調豪放,富於強烈的感情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