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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行》的藝術特色及音樂思想

白居易2.68W

《琵琶行》是唐代詩人白居易創作的長篇敘事詩。此詩透過對琵琶女高超彈奏技藝和她不幸經歷的描述,揭露了封建社會官僚腐敗、民生凋敝、人才埋沒等不合理現象,表達了詩人對琵琶女的深切同情,以下是小編整理的《琵琶行》的藝術特色及音樂思想,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琵琶行》的藝術特色及音樂思想

白居易作爲唐代的著名詩人的同時,也是著名的音樂理論家。

白居易他的長詩《琵琶行》集中體現了作者在音樂思想和音樂理論等方面的深厚造詣。《琵琶行》是中國文化界人人皆知的名篇。詩中雖有較濃重的感傷意味,詩人一方面表達了對“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的琵琶女的悲慘命運的同情,同時也寄託了對自己遭貶的悒鬱、憤懣之情。“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這流傳千年的詩句,將琵琶女的命運和自己的身世緊緊地聯繫在一起。這首詩敘述層次分明,描寫細緻生動,比喻新穎精妙如對琵琶聲的描寫,被歷代文人所稱頌,表明詩語言確實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絃。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

在這一曲隱喻很強的音樂演奏裏,彈者滿懷淒涼,沉落江湖,孤身空船;邀者情殷,聽者入港;夜江寂靜,秋月如鑑,都在綿綿不盡的餘韻之中。它真實地把讀者引入了音樂所展示的意境之中,使人如聞其聲,甚至似乎都有親臨其境之感了。

一首好詩的魅力在於,使你的視覺和聽覺都愜意起來,並且使心靈搖撼和波動起來。白居易的《琵琶行》裏,寫琵琶女彈奏的情節是形象和聲音具佳的典型。人們讀了這段詩之後,不得不承認,既彷彿看到了一個憂心愁容的琵琶女的形象,又聽到了悅耳的令人心醉的琵琶樂曲。我們不難看出,《琵琶行》不僅有高度的概括力和不朽的藝術性,更重要的是透過詩歌我們還可以看到白居易對樂器的性能、演奏的方法、音響的效果等方面精闢的見解,是我們研究唐代音樂的重要文獻。白居易非常喜歡音樂,同時也懂得欣賞音樂,而且還會親自彈琴。他有兩部著作《與元九書》和《論禮樂》集中體現了他的音樂思想。

首先白居易認爲音樂是現實政治的反映。他在《策林》六十四中說:“樂者本於聲,聲者發於情,情者繫於政”。集中表達了音樂是政治的體現。他又在《策林》六十九中說:“大凡人之感於事,則必動以情,然後興于嗟嘆,而形於詩歌矣”。作者認爲音樂的產生是“事”刺激人的感情的結果,而“事”就是與國家和人民有關的重大社會事件,也就是現實政治的具體體現。白居易說:“唯歌生民病”,體現了作者主張歌曲應當描寫人民的痛苦和指責現實政治的弊病。這種見解在當時來說具有極大的現實意義和進步意義,極其難能可貴。

由此,他從音樂與政治的關係提出要改善政治,在《策林》六十四中他又說“蓋政和則情和,情和則聲和,而安樂之音由是作焉。”他同時對那些主張取消民間音樂和專復“古器古曲”的極端復古派痛加批駁,他說“臣故以爲銷鄭衛之聲,復正始之音者,在乎善其政,和其情,不在乎改其器,易其曲也。”作者認爲樂器只是發音的工具,而樂曲纔是音樂思維所要表達的形象。

白居易特別同情勞動人民的疾苦,所以他也不贊成以唐玄宗爲代表的最高統治者大搞民間音樂,白居易認爲大搞民間音樂會增加人民負擔。他說:“故臣以爲諧神人和風俗者,在乎善其政,歡其心,不在乎變其音,極其聲也。”他的這種強調改善政治,反對極端復古,反對統治階級過分的音樂享受是符合勞動人民利益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利於民間音樂的發展。

在音樂的教育作用和作品的階級標準問題上,白居易繼承了儒家的觀點。他認爲“聲”對人有很強的感染力,他說:“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聲,莫深乎義。”他認爲“和人心,厚風俗”纔是音樂的根本目的。他在音樂美學方面也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他說:“古人唱歌兼唱情,今人唱歌惟唱聲。”他明確提出了歌唱藝術的“聲”(聲音美)“情”(思想感情)兼備的原則。他反對當時流行的脫離作品的具體內容而去追求聲音美的形式主義觀點,這種美學思想對於今天來說仍然有借鑑意義。

但是白居易作爲一個封建的士大夫和文人,他的音樂觀點仍然是從鞏固封建統治出發的。所以他提出“歌詩合爲事而作”與“惟歌生民病”的口號,其目的無非是幫助統治者更好地進行統治。他另一方面的侷限性在於一方面極力反對復古派的謬論,又極力推崇古樂,並要求“少抑鄭聲”限制民間音樂的發展。而他在音樂思想方面最大的偏頗的觀點是反對少數民族音樂和外國音樂,是極其不可取的。

提到白居易,我們首先是把他當作一個具有較高成就的詩人來研究的,而研究其音樂思想,也有助於從另一個角度去全面和綜合地去了解和研究其文學、政治和藝術的觀點,從而達到對白居易的研究更加客觀和具體。

拓展:《琵琶行》全文

元和十年,餘左遷九江郡司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聞舟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琶琵於穆曹二善才。年長色衰,委身爲賈人婦。遂令酒使快彈數曲。曲罷憫然,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轉徒於江湖間餘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覺有遷謫意。因爲長句歌以贈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絃。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爲霓裳後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灘。

水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漸歇。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常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消不知數。

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

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樑買茶去。

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艙明月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

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

住近湓江地低溼,黃蘆苦竹繞宅生。

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

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爲聽。

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莫辭更坐彈一曲,爲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

悽悽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清衫溼。

譯文

元和十年,我被貶爲九江郡司馬。次年秋天,到湓浦口送客,聽到鄰舟有一女子在夜晚彈奏琵琶,細審那聲音,鏗鏗鏘鏘頗有點京城的風味。我詢問她的來歷,原來是長安的樂伎,曾經跟穆、曹這兩位琵琶名家學習技藝,後來年長色衰,嫁給一位商人爲妻。於是我吩咐擺酒,請她盡情地彈幾支曲子。她演奏完畢,神態憂傷,敘說自己年青時歡樂的往事,但如今漂泊淪落,憔悴不堪,在江湖之間飄零流浪。我出任地方官已將兩年,一向心境平和,她的話卻使我有所觸動,這一晚竟然有被貶逐的感受。於是撰寫了這首七言歌行,吟唱一番來贈送給她,一共有六百一十六字,命題爲《琵琶行》。

在一個夜晚我到潯陽江邊送客,秋風吹動楓葉和荻花響聲瑟瑟。

主人和客人一起下馬走上了船,端杯要飲酒卻沒有助興的管絃。

悶悶地喝醉酒便待悽傷地分別,臨別只見茫茫江水浸映着明月。

忽聽得江面上傳來琵琶清脆聲,主人忘卻歸去客人也不想出發。

尋着聲源探問彈琵琶的是何人?琵琶聲停想要答話又有點遲疑。

開船移到近旁邀請她過船相見,剔亮燈光增添酒菜再擺開酒宴。

經過千呼萬喚她才緩緩走出來,懷裏還抱着琵琶遮着半邊臉面。

轉緊琴軸撥動琴絃試彈兩三聲,尚未成曲調那形態就非常有情。

弦弦悽楚悲切聲音隱含着沉思,似乎在訴說着她平生的不得志;

她低着頭隨手連續地彈個不停,用琴聲說盡了心中無限的.情事。

輕輕撫攏慢慢捻揉下抹又上挑,初彈霓裳羽衣曲接着再彈六幺。

大弦渾宏悠長嘈嘈如暴風驟雨,小弦和緩幽細切切如有人私語。

嘈嘈聲切切聲互爲交錯地彈奏,就像大珠小珠一串串掉落玉盤。

嚦嚦的鶯聲從花底下悠然滑去,幽咽的泉水在冰下流得很艱難。

好像水泉冷澀琵琶聲開始凝結,凝結而不通暢聲音漸漸地停歇。

像另有一種愁思幽恨暗暗滋生,此時悶悶無聲卻比有聲更動人。

突然間好像銀瓶撞破水漿四濺,又好像鐵甲騎兵廝殺刀槍齊鳴。

一曲終了她對準琴絃中心劃撥,四弦一聲轟鳴好像撕裂了絹帛。

東船西舫人們都靜悄悄地聆聽,只見江心之中映着白白秋月影。

她沉吟着收起撥子插在琴絃中,整頓衣裳依然顯出莊重的顏容。

她說原是京城負有盛名的歌女,老家住在長安城東南的蝦蟆陵。

彈奏琵琶技藝十三歲就已學成,教坊樂團第一隊中列有我姓名。

每曲彈罷都令藝術大師們歎服,每次妝成都被同行歌妓們嫉妒。

京都豪富子弟爭先恐後來獻彩,彈完一曲收來的紅綃不知其數。

鈿頭銀篦打節拍常常斷裂粉碎,紅色羅裙被酒漬染污也不後悔。

年復一年都在歡笑打鬧中度過,秋去春來美好的時光白白消磨。

兄弟從軍姊妹死家道已經破敗,暮去朝來我也漸漸地年老色衰。

門前車馬減少光顧者落落稀稀,青春已逝我只得嫁給商人爲妻。

商人重利不重情常常輕易別離,上個月他去浮樑做茶葉的生意。

他去了留下我在江口孤守空船,秋月與我作伴繞艙的秋水淒寒。

更深夜闌常夢少年時作樂狂歡,夢中哭醒涕淚縱橫污損了粉顏。

我聽到悲泣的琵琶聲已經嘆息,又聽到她的這番訴說更爲悲慼。

我們倆都是流落天涯的失意人,今日相逢何必問是否曾經相識!

自從去年我離開繁華長安京城,被貶居住在潯陽江畔常常臥病。

潯陽這地方荒涼偏僻沒有音樂,一年到頭聽不到管絃的樂器聲。

住在湓江這個低窪潮溼的地方,第宅周圍黃蘆和苦竹繚繞叢生。

在這裏早晚能聽到的是什麼呢?盡是杜鵑猿猴那些悲悽的哀鳴。

春江花朝秋江月夜那樣好光景,也無可奈何常常取酒獨酌獨飲。

難道這裏就沒有山歌和村笛嗎?只是那音調嘶啞粗澀實在難聽。

今晚我聽你彈奏琵琶訴說衷情,就像聽到仙樂眼也亮來耳也明。

請你不要推辭再坐下彈奏一曲,我要爲你按曲譜作一首琵琶行。

被我的話所感動她站立了好久,重新入座轉緊琴絃把音高調急。

悽悽切切不再像剛纔那種聲音,滿座的人重聽之後都掩面而泣。

要問在座之中誰流的眼淚最多?江州司馬的青色官袍已經沾溼。

創作背景

唐憲宗元和十年(815)六月,唐朝藩鎮勢力派刺客在長安街頭刺死了宰相武元衡,刺傷了御史中丞裴度,朝野大譁,藩鎮勢力又進一步提出要求罷免裴度,以安藩鎮“反側”之心。白居易上表主張嚴緝兇手,有“擅越職分”之嫌,而且平素多作諷喻詩,得罪了朝中權貴,於是被貶爲江州司馬。司馬是刺史的助手,在中唐時期多專門安置“犯罪”官員,屬於變相發配。這件事對白居易影響很大,是他思想變化的轉折點,從此他早期的鬥爭銳氣逐漸銷磨,消極情緒日漸增多。

元和十一年(816)秋天,白居易在潯陽江頭送別客人,偶遇一位彈琵琶的長安倡女,便用爲題材,創作了這首敘事長詩《琵琶行》。

賞析

《琵琶行》內容,如小序中所說,所寫的是作者由長安貶到九江期間在船上聽一位長安故倡彈奏琵琶、訴說身世的情景。作爲一首長篇敘事詩,此詩結構嚴謹縝密,錯落有致,情節曲折,波瀾起伏。

第一部分從“潯陽江頭夜送客”至“猶抱琵琶半遮面”,敘寫送別宴無音樂的遺憾,邀請商人婦彈奏琵琶的情形,細緻描繪琵琶的聲調,着力塑造了琵琶女的形象。首句“潯陽江頭夜送客”,只七個字,就把人物(主人和客人)、地點(潯陽江頭)、事件(主人送客人)和時間(夜晚)一一作概括的介紹;再用“楓葉荻花秋瑟瑟”一句作環境的烘染,而秋夜送客的蕭瑟落寞之感,已曲曲傳出。惟其蕭瑟落寞,因而反跌出“舉酒欲飲無管絃”。“無管絃”三字,既與後面的“終歲不聞絲竹聲”相呼應,又爲琵琶女的出場和彈奏作鋪墊。因“無管絃”而“醉不成歡慘將別”,鋪墊已十分有力,再用“別時茫茫江浸月”作進一層的環境烘染,構成一種強烈的壓抑感,使得“忽聞水上琵琶聲”具有濃烈的空谷足音之感,爲下文的突然出現轉機作了準備。從“夜送客”之時的“秋蕭瑟”“無管絃”“慘將別”一轉而爲“忽聞”“尋聲”“暗問”“移船”,直到“邀相見”,這對於琵琶女的出場來說,已可以說是“千呼萬喚”了。但“邀相見”還不那麼容易,又要經歷一個“千呼萬喚”的過程,她才肯“出來”。這並不是她在意身份。正像“我”渴望聽仙樂一般的琵琶聲,是“直欲攄寫天涯淪落之恨”一樣,她“千呼萬喚始出來”,也是由於有一肚子“天涯淪落之恨”,不便明說,也不願見人。詩人正是抓住這一點,用“琵琶聲停欲語遲”“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肖像描寫來表現她的難言之痛的。這段琵琶女出場過程的描寫歷歷動人,她未見其人先聞其琵琶聲,未聞其語先已微露其內心之隱痛,爲後面的故事發展造成許多懸念。

第二部分從“轉軸撥絃三兩聲”至“唯見江心秋月白”,寫琵琶女及其演奏的琵琶曲,具體而生動地揭示了琵琶女的內心世界。先用“轉軸撥絃三兩聲”一句寫校弦試音,接着就讚歎“未成曲調先有情”,突出了一個“情”字。“弦弦掩抑聲聲思”以下六句,總寫“初爲霓裳後六幺”的彈奏過程,其中既用“低眉信手續續彈”“輕攏慢捻抹復挑”描寫彈奏的神態,更用“似訴平生不得志”“說盡心中無限事”概括了琵琶女借樂曲所抒發的思想情感。此後十四句,在藉助語言的音韻摹寫音樂的時候,兼用各種生動的比喻以加強其形象性。“大弦嘈嘈如急雨”,既用“嘈嘈”這個疊字詞摹聲,又用“如急雨”使它形象化。“小弦切切如私語”亦然。這還不夠,“嘈嘈切切錯雜彈”,已經再現了“如急雨”“如私語”兩種旋律的交錯出現,再用“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比,視覺形象與聽覺形象就同時顯露出來,令人眼花繚亂,耳不暇接。旋律繼續變化,出現了先“滑”後“澀”的兩種意境。“間關”之聲,輕快流利,而這種聲音又好像“鶯語花底”,視覺形象的優美強化了聽覺形象的優美。“幽咽”之聲,悲抑哽塞,而這種聲音又好像“泉流冰下”,視覺形象的冷澀強化了聽覺形象的冷澀。由“冷澀”到“凝絕”,是一個“聲漸歇”的過程,詩人用“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的佳句描繪了餘音嫋嫋、餘意無窮的藝術境界,令人拍案叫絕。彈奏至此,滿以爲已經結束了。誰知那“幽愁暗恨”在“聲漸歇”的過程中積聚了無窮的力量,無法壓抑,終於如“銀瓶乍破”,水漿奔迸,如“鐵騎突出”,刀槍轟鳴,把“凝絕”的暗流突然推向高潮。纔到高潮,即收撥一畫,戛然而止。一曲雖終,而回腸蕩氣、驚心動魄的音樂魅力,卻並沒有消失。詩人又用“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的環境描寫作側面烘托,給讀者留下了涵泳回味的廣闊空間。

第三部分從“沉吟放撥插弦中”至“夢啼妝淚紅闌干”,寫琵琶女自述身世,由少女到商婦的經歷,亦如琵琶聲的激揚幽抑。正像在“邀相見”之後,省掉了請彈琵琶的細節一樣;在曲終之後,也略去了關於身世的詢問,而用兩個描寫肖像的句子向“自言”過渡:“沉吟”的神態,顯然與詢問有關,這反映了她欲說還休的內心矛盾;“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等一系列動作和表情,則表現了她克服矛盾、一吐爲快的心理活動。“自言”以下,用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抒情筆調,爲琵琶女的半生遭遇譜寫了一曲扣人心絃的悲歌,與“說盡心中無限事”的樂曲互相補充,完成了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得異常生動真實,並具有高度的典型性。透過這個形象,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社會中被侮辱、被損害的樂伎們、藝人們的悲慘命運。

第四部分從“我聞琵琶已嘆息”到最後的“江州司馬青衫溼”,寫詩人深沉的感慨,抒發與琵琶女的同病相憐之情。作者在被琵琶女的命運激起的情感波濤中坦露了自我形象。“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的那個“我”,是作者自己。作者由於要求革除暴政、實行仁政而遭受打擊,從長安貶到九江,心情很痛苦。當琵琶女第一次彈出哀怨的樂曲、表達心事的時候,就已經撥動了他的心絃,發出了深長的嘆息聲。當琵琶女自訴身世、講到“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的時候,就更激起他的情感的共鳴:“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同病相憐,同聲相應,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遭遇。寫琵琶女自訴身世,詳昔而略今;寫自己的遭遇,則壓根兒不提被貶以前的事。這意味着以彼之詳,補此之略。琵琶女昔日在京城裏“曲罷常教善才伏,妝成每被秋娘妒”的情況和作者被貶以前的情況當有某些相通之處;同樣,他被貶以後的處境和琵琶女“老大嫁作商人婦”以後的處境也有某些類似之處,不然不會發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作者的訴說,反過來又波動了琵琶女的心絃,當她又一次彈琵琶的時候,那聲音就更加悽苦感人,因而反轉來又激動了作者的感情,以致熱烈直流,溼透青衫。

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現實主義傑作,全文以人物爲線索,既寫琵琶女的身世,又寫詩人的感受,然後在“同是天涯淪落人”二句上會合。歌女的悲慘遭遇寫得很具體,可算是明線;詩人的感情滲透在字裏行間,隨琵琶女彈的曲子和她身世的不斷變化而蕩起層層波浪,可算是暗線。這一明一暗,一實一虛,使情節波瀾起伏。它所敘述的故事曲折感人,抒發的情感能引起人的共鳴,語言美而不浮華,精而不晦澀,內容貼近生活而又有廣闊的社會性,雅俗共賞。

作者簡介

白居易(772—846),唐代詩人。字樂天,號香山居士。其先太原(今屬山西)人,後遷下邽(今陝西渭南東北)。貞元進士,授祕書省校書郎。元和年間任左拾遺及左贊善大夫。後因上表請求嚴緝刺死宰相武元衡的兇手,得罪權貴,貶爲江州司馬。長慶初年任杭州刺史,寶曆初年任蘇州刺史,後官至刑部尚書。在文學上,主張“文章合爲時而著,歌詩合爲事而作”,是新樂府運動的倡導者。其詩語言通俗。與元稹常唱和,世稱“元白”。有《白氏長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