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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 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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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非花

花非花 白居易

  【唐】白居易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

  去似朝雲無覓處。

【譯文及註釋】

譯文

說它是花不是花,說它是霧嗎不是霧。

半夜時到來,天明時離去。

來時彷彿短暫而美好的春夢?

離去時又像清晨的雲彩無處尋覓。

註釋

(1)花非花:《花非花》之成爲詞牌始於此詩。前四句都是三言,由七言絕句的前兩句折腰而成。後兩句仍爲七言,有明顯痕跡,表明是從七言絕句演變而來,用首句“花非花”爲調名。

(2)來如:來時。

(3)幾多時:短暫美好的。

(4)去似:去了以後,如早晨飄散的雲彩,無處尋覓。

(5)朝(zhāo)雲:此借用楚襄王夢巫山神女之典故。宋玉《高唐賦》序: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爲朝雲,暮爲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

【賞析】

賞析一

白居易詩不僅以語言淺近著稱,其意境亦多顯露。這首“花非花”卻頗有些“朦朧”味兒,在白詩中確乎是一個特例。

詩取前三字爲題,近乎"無題"。首二句應讀作“花——非花,霧——非霧”,先就給人一種捉摸不定的感覺。“非花”、“非霧”均系否定,卻包含一個不言而喻的前提:似花、似霧。因此可以說,這是兩個靈巧的比喻。蘇東坡似從這裏獲得一絲靈感,寫出了“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水龍吟》)的名句。蘇詞所詠爲楊花柳絮,而白詩所詠何物未嘗顯言。但是,從“夜半來,天明去”的敘寫,可知這裏取喻於花與霧,在於比方所詠之物的短暫易逝,難持長久。

單看“夜半來,天明去”,頗使讀者疑心是在說夢。但從下句“來如春夢”四字,可見又不然了。“夢”原來也是一比。這裏“來”、“去”二字,在音情上有承上啓下作用,由此生髮出兩個新鮮比喻。“夜半來”者春夢也,春夢雖美卻短暫,於是引出一問:“來如春夢幾多時?”“天明”見者朝霞也,雲霞雖美卻易幻滅,於是引出一嘆:“去似朝雲無覓處”。

詩由一連串比喻構成,這叫博喻。它們環環緊扣,如雲行水流,自然成文。反覆以鮮明的形象突出一個未曾說明的喻意。詩詞中善用博喻者不乏其例,如《古詩十九首》(明月皎夜光)之“南箕北有鬥,牽牛不負軛”,賀鑄《青玉案》的“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但這些博喻都不過是詩詞中一個組成部分,象此詩通篇用博喻構成則甚罕見。再者,前一例用南箕、北斗、牽牛等星象作比,喻在“噓名復何益”;後一例用菸草、風絮、梅雨等景象作比,喻在“借問閒悉都幾許”,其喻本(被喻之物)都是明確的。而此詩只見喻體(用作比喻之物)而不知喻本,就象一個耐人尋思的謎。從而詩的意境也就蒙上一層"朦朧"的色彩了。

雖說如此,但此詩詩意卻並不完全隱晦到不可捉摸。它被作者編在集中"感傷"之部,同部還有情調接近的作品。一是《真娘墓》,詩中寫道:“霜摧桃李風折蓮,真娘死時猶少年。脂膚荑手不堅固,世間尤物難留連。難留連,易銷歇,塞北花,江南雪。”另一是《簡簡吟》,詩中寫到:“二月繁霜殺桃花,明年欲嫁今年死”,“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二詩均爲悼亡之作,它們末句的比喻,尤其是那“易銷歇”的“塞北花”和“易散”的“彩雲”,與此詩末二句的比喻幾乎一模一樣,連音情都逼肖的,它們都同樣表現出一種對於生活中存在過、而又消逝了的美好的人與物的追念、惋惜之情。而《花非花》一詩在集中緊編在《簡簡吟》之後,更告訴讀者關於此詩歸趣的一個消息。此詩大約與《簡簡吟》同時爲同一目的所作吧。

此詩運用三字句與七字句輪換的形式(這是當時民間歌謠三三七句式的活用),兼有節律整飭與錯綜之美,極似後來的小令。所以後人竟採此詩句法爲詞調,而以“花非花”爲調名。詞對五七言詩在內容上的一大轉關,就在於更傾向於人的內在心境的表現。在這點上,此詩也與詞相近。這種“詩似小詞”的現象,出現在唐代較早從事詞體創作的詩人白居易筆下,原是很自然的。

賞析二

這首詩通篇都是隱語,主題當是詠官妓。當時各級官府都有一定數目的娟妓,供那些腐朽的官僚們驅使。首句“花非花”是說官妓的容顏如花,但又並非真花。次句“霧非霧”中“霧”字是雙關。借“霧”爲“婺”。“婺女”即女宿星。因官娼妓性,上應女宿,但又並非雲霧之霧。 “夜半來,天明去”既是詠星,也是說人。語意雙關,而主要是說人。官妓不同於一般的娼妓,更不同於正式的妻子,她們與官僚之間互爲依存,但關係又不便十分密切,只能以夜來明去爲限,可謂會短別長。故末二句發出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卜的感嘆。上句言會短,下旬言別長。其中“夢”、“朝雲”的描寫是借用宋玉《高唐賦》、《神女賦》中關於楚王與巫山神女夢中相會的典故,以喻男女之幽會。因爲語言文字運用得巧妙,把男女歡愛之事抒寫得很含蓄,富於詩意。

語意雙關,富有朦朧美是這首小是的最大特點。霧、春夢、朝雲,這幾個意象都是朦朧、飄渺的,意象之間又故意省略了銜接,顯出較大的跳躍性,文字空靈,精煉,使人咀嚼不盡,顯示了詩人不凡的藝術功力。

【創作背景】

白居易別具一格的朦朧詩《花非花》。詩中寫道:“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很多人讀罷這首詩,感到意境如夢,餘味無窮,有人甚至冠以中國古代文學第一朦朧的美譽。但這首詩究竟在寫什麼,很多人難解難分,這就引發了後人無限的猜測。

比較公認的觀點,說這首詩描寫的是與官妓的生活體驗,因爲像白居易這類的文人和官員,喝酒狎妓是當時司空見慣的事,而詩中所描寫的情形,給人的直接感覺就是在寫與小姐的一夜交往。更有大膽者提出了不同的觀點,他們認爲,這是白居易晚年的作品,白晚年信佛,這首詩其實是寫“意境朦朧,心淨無我”的一種境界。還有人認爲,這是白居易用抽象的筆法在回味一次美麗的邂逅,但與誰相會又無法說清。更有可笑者,說白老先生喜歡吃混沌,詩中的花,其實就是混沌,這當然是信口開河的無稽之談。

有專家指出,《花非花》編在《白氏長慶集》卷十二《真娘墓》、《長恨歌》、《琵琶行》、《簡簡吟》之後,歸入感傷類,可見其主題基調是感傷。其中的《真娘墓》、《簡簡吟》二詩,均爲悼亡之作,抒發的都是往事雖美,卻如夢如雲、不復可得之嘆。依次類推,白居易寫這首《花非花》也一定是爲某個人而感傷,這個人一定在白居易心目中有位置,情感上有深交,應該是他想得到而沒有得到的一個人。如果把視野緊緊侷限於青樓之上,把《花非花》的主角確定爲一夜之女,這未免太小看了白居易的似海情感。

這讓人想起了白居易一生最對不起的人--他拋棄的初戀情人湘靈。在白居易寫給湘靈的諸多詩作,特別是婚後所寫的懷念詩中,其筆法和口味幾乎是一樣的,很多詩去掉題目,讓人讀起來也很朦朧,也很感傷,老嫗也不能解。比如在《寄遠》一詩中他寫道:“欲忘忘未得,欲去去無由。兩腋不生翅,二毛空滿頭。坐看新落葉,行上最高樓。暝色無邊際,茫茫盡眼愁”。如果不知道這首詩的寫作背景,這不同樣是一首朦朧詩嗎?可見,白居易一般不寫朦朧詩,如果寫了朦朧詩,應該是寫給初戀的情人。因爲只有寫得朦朧些,才能讓別人無法洞察他內心深處的創傷,從而隱去心碎的無言之疼。

白居易和湘靈的戀情,是他刻骨銘心的一段痛苦經歷和美好回憶。因爲婚姻制度和門弟之別,青梅竹馬的兩個人最終分手,而這段戀情卻成了白居易內心揮之不去一絲情愁。即使在結婚之後,白居易還舊情難卻,念念不忘,爲湘靈寫了不少這樣的感傷詩,比如《生離別》、《潛離別》等。那麼,白居易爲什麼要寫難忘的良宵?他和湘靈的關係究竟發展到哪一步了呢?

這可以從白居易寫湘靈的兩首詩中,隱約看出其中的端倪。他在《寒閨夜》中寫道:“夜半衾裯冷,孤眠懶未能。籠香銷盡火,巾淚滴成冰。爲惜影相伴,通宵不滅燈”。另一首《冬至夜懷湘靈》也抒發了同樣的思念之苦:“豔質無由見,寒衾不可親。何堪最長夜,俱作獨眠人”。這兩首詩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寫的晚上,衾都是寒冷的,長夜之中都是孤獨。那麼,分手後的夜半之時,白居易究竟在留戀什麼樣的良宵?不言而喻,一定是那個衾是熱的、人是雙的、兩人都不是獨眠人的美好夜晚。由此可以推斷,白居易和湘靈兩人當時已經揹着外人,偷偷非法同居了。如果再回過頭讀《花非花》,所描寫的不正是兩人幽會時的`場景嗎?

《花非花》是白居易晚年的作品,這首詩作於何時?中國唐代文學學會顧問、中國李白研究會顧問、河南大學兼職教授朱金城在《白居易集箋校》中斷定這首詩作於長慶三年(823)以前。然而,從朱金城的《白居易年譜》中似乎又看不到這一年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讓詩人如此朦朧地寫這首詩,他的這個結果從何而得,沒法知道專家的心思。但本人自信,這首詩作於長慶四年(824)後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這一年,白居易五十三歲。他在杭州刺史任滿回洛京途中,過常州,經宿州。宿州就是當時的苻離,是白居易認識湘靈的地方,專門繞道,故地重遊,別有一番心事在心頭。他到宿州甬橋有感寫《甬橋舊業》詩:“別業甬城北,拋來二十春。改移新徑路,變換舊村鄰”。白居易這麼關注他的鄰居,其實因爲湘靈原來就是他的鄰家女,這次故地重遊,看望其他鄰居都是晃子,想知道老情人的下落纔是白居易的真實用心。然而,鄰居已換作他人,心上的人已不知去向,這怎能不讓白居易感傷呢?

“娉婷十五勝天仙,白日姮娥旱地蓮”,這是鄰家女孩給白居易的第一印象。這次繞道故地,情人已人去屋空,白居易怎麼不想起湘靈如花似玉的美麗容顏?怎麼不想起死去活來的相愛歲月?怎麼不想起朝來暮去的美好良宵?這樣的變故,讓白居易的情緒不能平靜,也無法平靜,那棵即將老去的心,又猛然跳動起來,那股即將泯滅的激情,又重新燃燒起來。他似乎又看到了夢中情人的影子,情感的閘門一下子又開啟了。

驀然回首,歲月如煙,一切如在眼前。夢中情人如花似霧,若即若離,若隱若現,春夢幾多,良宵幾度,如今踏破鐵鞋無覓處,這不能不勾起詩人最後的感傷:“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這是對往昔良宵的思念,也是對舊時情人的呼喚。

我認爲,《花非花》應該是白居易離開苻離回洛陽的途中,屈身驛站的油燈之下,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在悲傷的抽泣中,伏案疾書,一揮而就,獻給夢中情人的最後絕唱,因爲從此以後他舊夢不提,舊情收卻,再也不寫那一場風花雪夜的往事了。從這個角度來解詩,《花非花》和白居易的其他詩一樣,一點也不朦朧,他所抒發的情感,一點也不虛無,《花非花》的主角是湘靈,不是官妓,不是佛,更不是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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