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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的、地、得合一的建議

《編輯之友》2008年第2期轉載了申徒文婕發表在《每日商報》(2008-02-14)上的“‘的’、‘地’、‘得’到底要不要分?”(以下簡稱申徒文),引起了業內的很多關注。前幾天社內的業務學習時,還有人提到申徒文中的觀點,這可能是由於《編輯之友》在業內的權威性所致,轉載了這麼一篇短文也引起了這麼多的注意;也可能是“的”“地”“得”的問題實在是一個老問題,這麼多年把編輯們、作者們以至於學生、老師和所有的漢字使用者折磨的不輕。現在問題既然提出來了,我們也樂意參加這一討論。我們的觀點是:“的”“地”“得”分開沒有必要,應該合一爲“的”。

第一,漢語裏並沒有“的”“地”“得”的區分,“我de書包”、“高高興興de回家”和“玩de很高興”中的de讀音相同,語法意義也都是在修飾和被修飾成分之間起連接作用,其區別只是表現在文字使用的不同上。五四白話文運動時期形成的“的”“底”“地”“得”在文字上的區分,是考慮了修飾與被修飾成分的內部差別,即定語和中心語是領屬關係的de時,用“底”;定語和中心語是一般修飾關係的de時,用“的”;狀語和中心語之間的de用“地”;補語和中心語之間的de用“得”。從後來的實際效果看,de的書寫上區分造成的麻煩遠遠大過區分的意義。從理論上說,文字的意義就是書寫語言的,像de這樣發音相同、語法意義都是連接修飾與被修飾關係的虛詞,完全可以用一個字來書寫,沒有必要出現在不同位置上就用不同的字來書寫。在漢語裏,這種讀音相同而意義上聯繫密切的詞一般書寫上都用一個字來表示而不另造字,比如“這是一把快刀”和“她走路很快”的兩個“快”、“她做生意虧了本”和“虧你還是哥哥,也不知道讓着弟弟”的兩個“虧”等等。那麼,漢語裏什麼樣的讀音相同的詞要用不同的字來書寫以顯示差別呢?像“礦”和“框”,前者是“礦牀”“礦石”的意思,後者是“框框、在四周加線條、約束”的意思,意義差別大,需要用不同的字來書寫以示意義的不同;“景”和“井”,前者是“景緻、風景”,後者是“從地面往下能取水的深洞”,也要用不同的字來表示差別。漢字正字法理論認爲:理想的漢字數量應該是“求表達”和“求區別”的完美統一後的實際數量。“求表達”,就是要用最少的漢字來滿足語言表達的最大化,就是說,能用一個漢字表達清楚的,就不使用兩個不同的漢字,講求的是漢字歸併;“求區別”追求漢字表現語言的充分性,即爲了使漢字能夠表現語言內部的差異性,必要的漢字數量是必不可少的。我們把這兩點結合起來看,就是要在不影響表達的情況下,該歸併的漢字就一定要歸併;同時,爲了使漢字能夠準確的記錄漢語,該使用不同的漢字以顯示差別的漢字也必須保留。結合“‘的’‘地’‘得’”的`情況,顯然三者屬於歸併爲一個“的”也不影響表達的情況,屬於“該歸併的漢字就一定要歸併”的情況!

第二,申徒文中提到網民們贊成“的”“地”“得”分開的理由是“一定要分,這是中國語言文化的一部分”。其實,“的”“地”“得”是分是和,主要是考慮一分爲三在表達上是否有必要,與中國語言文化傳統還真貼不上邊,而堅持合的理由倒是能在古代文字使用中找出一些根據,這就有點“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意思了。首先,“的”“地”“得”做修飾成分與被修飾成分的連接詞都不是它們的本來使命。“的”在古代有兩個讀音,一個讀dì,一個讀dí。讀dì的有“鮮明,明白”、“箭靶的中心”等意思,像“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禮記中庸》)、“是故質的張而弓矢致焉”(《荀子勸學》)。讀dí的意思是“的確”,“穩上青雲勿回頭,的應勝在白家時”(《白居易長慶集》),讀輕聲做助詞那都是明清以後的事了。“地”雖然很早就因爲通“第”而有了“門第”“但是”“特地”等意思,但還是跟現在的de的用法不搭界。至於“得”就更不用說了,在整個古代漢語中就只有動詞的意思。其次,從語法位置上看,漢語史上定語和中心語之間確有個助詞“之”字,相當於今天的“的”。比如:

        公孫龍曰:“先生之言悖。龍之學,以白馬爲非馬者也。(《公孫龍子》)

        凡世主之患,用兵者不量力,治草萊者不度地。(《商君書》)

        夫先王之制: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國語》)

        九地之變,屈伸之力,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孫子》)

        堯之師曰許由,許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倪之師曰被衣。(《莊子》)

狀語就沒有與“地”對應的現象。下面四例中的狀語後面都沒有助詞:

        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則苗浡然興之矣。(《孟子梁惠王上》)

景公使圉人養所愛馬,暴死。公怒,令人操刀解養馬者。(《晏子春秋》)

晏子避席對曰:“敬受命矣。”(《晏子春秋》)

秦知趙之難與齊戰也,將恐齊、趙之合也,必陰勁之。(《戰國策》)

這裏應該說明的是,古漢語的許多表狀態的詞,詞尾都有“然”“乎”等,如上文“油然”“沛然”“浡然”,還有“飄飄乎”“欣欣焉”等。這裏的“然”“乎”“焉”是不是“地”的對應詞呢?當然不是。“然”“乎”“焉”不是一個獨立的詞,只是構詞成分,它們和前面的“油”“沛”“浡”“飄飄”“欣欣”共同構成一個詞;而“地”是獨立的助詞。這一點,可以在現代漢語中反映出來(現代漢語中“×乎”“×焉”的狀態詞構詞方式都消失了,只有“×然”還存在),即在同一個句法環境裏,有“×然”的出現,並不影響“地”也出現。

我一個人茫茫然地在機場的出境大廳看着即將回國有說有笑的日本觀光客。

好在隊伍在這時候開始緩緩前行,遠遠地,我只見仁妃的衣衫盈然地隨風而動,道不盡的華貴。

然後,一代又一代人就是這樣飄然地來,又飄然地去。

一個與爺爺有着驚人相似的老人,初一照面簡直讓我以爲是爺爺的出現,只是,定神,卻發覺此人有着別於爺爺的祥和淡定.那樣端然地坐在輪椅上,卻頗的精神矍鑠,一張清朗的顏上,有着歲月的痕跡,卻更多的是澄明的睿智和安然。

但狀語和中心語之間有加“之”的情況,而且與上面談到的“然”“焉”“乎”等構詞成分不同,卻與定語和中心語之間的“之”作用相同。比如:

聊因筆墨之成之字。《漢書揚雄傳》

至於補語,古漢語中最常見的格式是“謂詞(動詞或形容詞)+於+名詞性詞語”,這個“於”是不是現代漢語裏的“得”呢?也不是。比如:

        君幸於趙王。《廉頗藺相如列傳》 

        故內惑於鄭袖,外欺於張儀。(《屈原列傳》) 

        燕王欲結於君。《廉頗藺相如列傳》 

        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勸學》)

這是一組來自中學課本的例句。我們看到,“於”引導的補語有一個特點:就是“於”作爲一個介詞是與後面的名詞性成分構成介詞結構共同做補語的,與現代漢語裏的“得”不同。而在古漢語中跟“得”用法一致的還是“之”。我們看例句:

未若復吾賦不幸之甚也。《捕蛇者說》

君過矣,不若長安之甚!《戰國策趙策》

天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也?《韓非子和氏》

哭顏淵慟者,殊之衆徒,哀痛之甚也。《論衡問孔篇》

古代漢語中的這種一個“之”佔據“的”“地”“得”三個位置的情況在現代漢語中還有遺留,具體如下:

①用在定中結構中,雙音節定語修飾單音節中心語。

太湖之濱月光好。

君子之交淡如水。

沙漠之舟 中秋之夜  上海之春 光榮之家 前進之路 宋元之際 彼此之間 

②用在狀中之間。

她雖然常

這部影片的影響如此之廣,如此之深,如此之大,是他們所沒有想到的。

③用在中補之間。

承蒙大家信任,推選我當代表,不勝榮幸之至。

至此,我們可以總結一下:“中國語言文化”中並沒有“的”“地”“得”三分的傳統,合一卻恰恰是古代漢語的用字習慣,而這一傳統一直保留到今天。

第三,申徒文中引用一位嚴老師的觀點,認爲“這三個字區分得十分明確,依據可以參照第五代現代漢語字典裏的解釋”。

對此,我們的觀點是:第一,按照《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的解釋,這三個字確實可以區別,但能區別不一定說明有必要區別。像“我來了”和“來看我”中的兩個“我”,一個處於主語位置上一個處於賓語位置上,按照語法理論中主格賓格的區分,把其中的一個位置換一個字(如“吾”)來表示,也像“的”“地”“得”三分一樣能說出道理來。但我們使用文字的一個最基本的原則就是:用最少的文字來表達我們的思想。漢字的數量大,且難認難記,要求我們儘量把區別意義不大的漢字進行歸併,降低人們的記憶負擔,這是惠及當今且造福子孫的一件大事。第二,說“的”“地”“得”“這三個字區分得十分明確”,那只是就典型的情況說的。在語言中“的”“地”“得”用哪個,讓使用者費斟酌、讓中小學生腦袋疼的情況可是不少見。比如現在正在熱播的電視連續劇《鄉村愛情》中的那句“必須de”,這個de應該用那個漢字來書寫呢?按照“的”“地”“得”三分的規定,“必須”後面的這個de只能用“地”,可網上、電視上、腳本上都用“的”,你讓學生如何遵循呢?我們再看下面這組“填空題”:

    不緊不慢( )思考反映了你們的工作作風。

    他不緊不慢( )思考。

    你哪兒來( )恨呀?

    這是哪兒來( )恨呀?

    他們取得了快速( )進步。

    他們快速( )進步了。

    快速( )出版

    這本書( )出版

    這本書( )遲遲不出版

我們看這裏的空是不是很難填呢?首先是把精力放在這本來就沒有區分的區分上是不是有必要呢?

總之,“的”“地”“得”從古到今、從理論到實踐都沒有必要三分,用一個“的”就可以了。可以想像一下,合一爲“的”的處理辦法該給我們文字使用者特別是中小學生去掉多大的麻煩呀!而這麻煩本來就是不應該有的。

參考文獻

呂叔湘等 2005(1980) 《現代漢語八百詞》,商務印書館。

吳長安 1994 《編輯加工中的語言處理技巧》,《中國出版》第3期;又收入《中國大學出版社概覽》,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吳長安 2006 “這本書的出版”與向心結構理論難題,《當代語言學》第3期。

邢福義 1996 《現代漢語》,東北師範大學出版社。

(本文作者系東北師範大學出版社總編輯、漢語言文字學專業教授和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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