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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手作文2000字

我回家的次數少,這是我心中的痛;而每次回家,母親都會做一桌好吃的飯菜,像待親戚一樣接待我們。彷彿我們的回去,不是去看望母親,而是對母親的恩賜,這更讓我痛上加痛。

母親的手作文2000字

母親打心眼裏盼着我們回家,盼着和我們坐在一起,說話嘮嗑,吃頓團圓飯。母親高興給我們做飯。但是,每次做飯前,母親又總是顧慮重重,尤其是用手和麪時,母親更會面露難色,或者說是愧色。母親不好意思地說:“看我這手,都洗了好幾遍了,就是洗不乾淨。做了飯,怕你們不吃。”說着,母親把手伸到我們面前。

這是我這樣仔細地看母親的手。母親的手已經老了,已經老的不成樣子。手掌和手背都高高的腫起,把本該有的皺紋,都拉平拉直了,就像母親親手蒸出的饅頭;五根手指就像五根乾癟的枯樹枝,黝黑,粗糙,彎曲,沒有一點兒美感;手指骨節處裂開了一道道的口子,像張着的嘴,吃進了很多的沙子,消化不了,堆積在肉裏,再也洗不下去。

我常想,我的母親天生就應該是個莊稼人。她的寬大的腳板,可彎曲的膝蓋,厚實的手掌,都是爲土地而生的。母親不習慣城市。城裏的路太硬了,樓太高了,車也太多了。在城裏,母親總會被硌疼了腳,總會迷失了方向,總會找不着回家的路;在城裏,母親會手足無措。可是一旦回到農村,母親無論做什麼,都會覺得順心順手。她的腳板可以輕巧的走田間小路,她的膝蓋可以在土地上任意的摸爬滾打,她的手可以隨意撫摸地裏的每一株莊稼,她的心容易滿足收穫後的簡單快樂。

每年春節過後,日子還沒有走出正月,母親便開始了一年的勞作,或者說,一年的勞作開始了。母親端來一簸箕花生,坐在正屋靠窗下面的一個小凳上。早春的陽光總是很好,透過窗戶,落在母親的.身上,暖烘烘,像給母親穿了一件花棉襖。母親開始剝花生。這是本地特有的一種小花生,個頭小,果仁兒瓷實,和花生皮之間幾乎沒有縫兒,搖一搖,沒有“譁楞、譁楞”的響動,剝起來,也沒有“嘎巴、嘎巴”的脆聲。這種花生不好剝。我曾陪母親剝過,但沒多會兒,手指肚就受不了了,生疼生疼,而且還起了一個白色的小腫包。到了晚上,躺在被窩裏,手指肚還一漲一漲的,火辣辣的疼,好像裏面的血液都沸騰了,要溢出來。而母親則很平靜,不慌不忙,一粒一粒地剝着,臉上還含着淺淺的笑,好像眼前這一簸箕種子,早已變成了千千萬萬個花生,把我們的西屋都盛滿了。家裏有十幾畝的空閒地,而這十幾畝地的種子幾乎都是母親一個人剝的。我不知道,這要花費母親多少個日日夜夜,又有多少個夜晚讓母親輾轉難眠。但我知道,在這些寂寞的日子裏,母親的手,會由疼變麻,由麻又疼,最後,直至老繭叢生。

在母親的生活日記裏,沒有“閒”這個字眼。地都種好了,莊稼也長壯實了,偶爾遺漏下來的草此時也成不了氣候了,母親開始守在家裏,忙些家務活。母親搬過一牀被子,鋪在炕上,把線頭挑斷,抻出來,再把裏面的棉套掏出來,疊得方方正正,放在炕頭。然後,母親又把被面褥單洗得乾乾淨淨,涼在院子裏的鐵絲上。花花綠綠的布面隨風飄擺,很是好看。夏天的太陽是吸乾機,不一會兒,被面褥單就全乾了。母親收回來,拉平扽直,又重新鋪在炕上,把棉套放好。母親看到有一個角,棉花已經被我蹬踏沒了,於是,從裏屋的箱子裏抱出一抱雪白的新棉花,給我續上。所以,我蓋的被子從來都是家裏最暖和的。母親一隻手持針,一隻手拿線,把線在嘴裏抿一下,又用手捻一捻。母親紉好針,一隻手墊在被子底下,一隻手則開始了穿針引線。母親做的被子針腳很密,很勻稱,像用尺子量過一樣。我從沒見過母親被針扎過手,母親對於針線活已經拈輕就熟。母親還會做許多針線活,我們穿的棉衣棉褲,還有我們背的新書包,都是母親做的。母親縫一會兒,停下來,把針在頭上抹一下,縫一會兒,停下來,又在頭上抹一下。母親每停頓一下,我彷彿就會看到,母親滿頭的黑髮裏,就會有一根被無辜的抹成了白髮。

母親常說,她最怕的,就是沒事可做,那樣,她會覺得渾身不自在。所以,母親最開心的日子,從來都是家裏最忙的時候。母親還說,如果地裏的莊稼永遠也收不完,那該有多好啊。母親每每說這話時,像極了小孩子,眼裏閃爍着光芒。其時,母親的心願就是這麼簡單,地裏的莊稼越多越好,手裏的活越忙越好。

母親在開春剝的那些花生種子,終於結出了成千上萬的子孫,都藏在泥土裏,就像一羣小雞雛,等待着破殼而出。父親吆喝着牲口,在前面犁花生,母親則在後面撿拾花生秧。起初,母親蹲着,把花生秧從沙土裏提起來,再把上面的土抖落乾淨,露出一嘟嚕一嘟嚕的花生來。秋日的陽光下,花生像被水洗過一樣,白花花的,很是喜人。後來,母親乾脆跪着,跪爬着撿。母親把花生秧放到一邊,又用手把沙土翻檢個遍,把落在裏面的花生一個一個的找出來。母親不允許一粒糧食丟在地裏。秋天的風很乾很硬,像鋒利的紙,母親的手被拉出了一道道的口子,母親這時什麼也顧不得。母親說,沙土是最好的止血藥,拉了口子,放一點上去,就不疼了。所以,每年大秋下來,母親的手上總是傷痕累累。

大秋忙完了,母親卻閒不下手來,馬不停蹄的又領着我去拾柴禾。那時,村子裏有成片的梨樹地。深秋時節,梨樹葉厚厚的鋪滿了一地,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落下來的樹葉,也早已由綠變紅,遠遠望去,就像燃燒的火苗,看着就暖和。拾柴禾大多是母親的事,我則跑到一邊,去摘丟在樹上的梨。每年冬天,母親都會用拾來的柴禾,填滿竈膛。這時,我就會趴在被燒得熱熱乎乎的炕頭上,好奇地看着竈膛裏歡蹦亂跳的火苗映在牆上跳動的影子。有時,母親還會往竈膛裏扔兩塊紅薯,不一會兒,滿屋子都會瀰漫着烤紅薯的香味,叫人脣齒生津。

在我的印象裏,母親從來沒有打過我。即使在我做錯了事,或者學習不好的時候,母親也只是說說而已。母親的手,只會勞動,其它的,似乎都忘記了。而那時,不懂事的我,卻常常以冷眼相對,白眼珠多,黑眼珠少。母親每次看到我那副德行,都會默默地離開。直到有一天,我讀了 胡適先生的《我的母親》,看到那裏的一段文字:“世間最可惡的事莫如一張生氣的臉;世間最下流的事莫如把一張生氣的臉擺給旁人看。”這段文字讓我觸目驚心。我深深的感覺到,我當時的行徑是多麼卑劣,而我卑劣的行徑又是多麼的傷害了我的母親;母親又有多少回偷偷地躲在別處,用已顯蒼老的手擦去眼角傷心的淚。

母親真的老了,母親的手真的老的不成樣子了。而母親卻用一雙羸弱的手,支撐起一個家,呵護着這個家,溫暖着一家人!媽,您做的飯真好吃,您做的飯,吃着纔有地地道道的莊稼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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