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從未走遠

我總是愛着天空。

小時候總是會虔誠地擡頭望着天空笑，總是會期待着夜裏千萬顆透亮的星中有一顆是千里迢迢爲我而來，總是會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被上天選中眷顧着的孩子。那時的自己彷彿一個狂熱的無線電發射器，執拗地朝神祕又美麗的銀河系發射着單向電波。我甚至會認爲，身邊的一切好運，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是天空賜予我的。

新海誠曾在他那許多驚豔的句子中有過一則無過多浮華雕飾的句子：“太陽緩緩地朝地平線落下，西方的天空染上了一片紅色的暮景。兩道長長的飛機雲劃過了天際朝着東南方延伸而去。”在我的記憶裏，天空的顏色總是夏日餘韻中不可思議的藍色，或是冬日白風裏攜帶的些許剩顏。而在其深處，朦朦朧朧地存在着那隨時間消逝而腐化的飛行員夢想，那是一個與現實背道而馳的夢想，是在悄然間盛開的。那是在太陽剛落的一天，我擡起頭，在深藍色天幕中看到了一彎極細的新月，一架飛機從雲層穿透，拂着月風而去。接着我便一直相信着天空，一直相信它會帶給我幸運，一直相信它會在我的虔誠祈禱下將我的心願述給天空，讓它成爲我的掩飾口。當我完成了某個願望，那便是上天所傾灑下的光芒；如若有未完成的，那也仍是它傳述給天空後因一些原因所空餘的陰影。

我也曾經期待過很久，會有一塊隕石是爲我墜落，會有一顆星星是爲我閃耀，會有一束流星是爲我穿梭。爲我所愛着的天空，我經常會不惜一切代價。爲它祈禱，爲我祈求。後來我便常想着天空，漸漸地與現實愈隔愈遠，我發覺的'那天是一個異常平凡的夜晚。那晚的天空只有一彎明月，倒映着夜空的湖面被風吹起漣漪，我能感受到的只有雲層裏透過的黑色餘光和頭頂射燈灑下的橙色暖光。城市過於繁華，不見星空，只見燈火。

八月長安曾寫過這樣的一句話：“小時候人剛剛有了‘自我’這個概念，常常會將它無限放大，連仰頭看星星都會覺得自己就是被選中的孩子。”的確，現在還可將小時候的“自我”歸咎於模糊不清的概念，長大後卻難以將做傻事的“自我”歸咎於小時候所形成的概念了。於是，我已經不再什麼事都拜託天空了，我也不願再擁有少年的夢想了。現實才是一個人類終將應該走向的地方，而天空始終適合仰望，不適合居住。

過了很久，我再一次夢見了那架飛機，它仍舊是攜着夕陽濃烈的橙紅色一點一點蝕去藍天白雲的光景，風如身邊人在低語；飛機仍是白色的羽翼，天邊的積亂雲也不知何時變成了陰沉的深灰色；它仍是在天空中劃過，兩道長長的飛機雲也仍是向東南方延伸而去。天空有情有義，是我們太善變。我過濾了從前的一切，虔誠地向遙遠的夜空致謝，感恩它這些年對我的寵愛。

我仍是愛着天空。它也從未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