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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雅舍談吃》散文集:《鮑魚》

梁實秋3.05W

引導語:鮑魚足名貴的“海珍品”之一,味道鮮美,營養豐富,被譽爲海洋“軟黃金”。那麼大家知道哪些補而不燥的鮑魚的種類和吃法?下面就是小編收集的來自梁實秋先生的《雅舍談吃》散文集一篇相關的文章,我們一起閱讀了解吧。

梁實秋《雅舍談吃》散文集:《鮑魚》

鮑魚的原義是臭醃魚。《史記·秦始皇本紀》:“會暑,上輥車臭,乃詔從官,令車載一石鮑魚,以亂其臭。”就是以鮑魚掩蓋屍臭的意思。我現在所要談的不是這個鮑魚。

鮑魚是石決明的俗稱。亦稱爲鰒魚。鰒實非魚,乃有介殼之軟體動物,常吸着於海水中的礁石之上,賴食藻類爲生。殼之外緣有呼吸孔若干列成一排。我們此地所謂“九孔”就是鮑魚一類。

從前人所謂如入鮑魚之肆”,形容其臭不可聞,今則提起鮑魚無不賞其味美。新鮮的九孔,海鮮店到處有售,其味之鮮美在蚌類之中獨樹一幟。但是比起曬乾了的廣東之紫鮑,以及裝了罐頭的熟鮑魚,尚不能同日而語。新鮮鮑魚嫩而香,制煉過的鮑魚味較厚而醇。

廣東烹調一向以紅燒魚翅及紅燒鮑脯爲號召,確有其獨到之處。紫鮑塊頭很大,厚而結實,拿在手裏沉甸甸的。烹製之後,雖然仍有韌性,但滋味非凡,比吃熊掌要好得多。我認識一位廣東僑生,帶有一些紫鮑,他患癌不治,臨終以其所藏剩餘之鮑魚見貽,我睹物傷逝,不忍食之,棄置冰箱經年,終於清理舊物,不得已而試烹製之。也許是發得不好,也許是火候不對,結果是勉強下嚥,糟踏了東西。可見烹任一道非利巴所能爲。

罐頭的鮑魚,以我所知有日本的和墨西哥的兩種,各有千秋。日本的鮑魚小些,顏色淡一些,一罐可能有三五個還不止。質地較爲細嫩。墨西哥的罐頭在美國暢銷,品質不齊,有人在標箋上可以看出貨色的高低,想來是有人粗製濫造冒用名牌。

罐頭鮑魚是熟的,切成薄片是一道上好的冷葷,若是配上罐頭龍鬚菜,便是絕妙的一道雙拼。有人好喜歡吃鮑魚,能迫不及待的開啟罐頭就用叉子取出一塊舉着啃,像吃玉米棒子似的一口一口的啃!

鮑魚切成細絲,加蕪萎菜梗,人鍋爆炒,是下酒的一道好菜。

鮑魚切成丁,比骰子稍大一點的丁,加蝦子燴成羹,下酒送飯兼宜。

但是我吃鮑魚最得意的是一碗魚面。有一年冬天我遊瀋陽,下榻友人家。我有凌晨即起的習慣,見其廚司老王伏枕呻吟不勝其苦,問其故,知是胃痛,我乃投以隨身攜帶的`蘇打片,痛立止。老王感激涕零,無以爲報,立刻翻身而起,給我煮了一大碗麪做早點,倉卒間找不到做面的澆頭,在主人櫃櫥裏摸索出一罐主人捨不得吃的鮑魚,不由分說開啟罐頭把一整罐鮑魚切成細絲,連原汁一起倒進鍋裏,煮出上尖的一大碗鮑魚面。這是我一生沒有過的豪舉,用兩片蘇打換來一罐鮑魚煮一碗麪!主人起來,只聞得異香滿室,後來賺得其情,也只好徒呼負負。

 

梁實秋與美食

梁實秋寫過《雅舍談吃》,可見他是一位美食家,殊不知,樑的夫人程季淑亦是廚藝高超的烹飪師。樑喜好宴請,張羅茶飯招待客人皆靠其夫人了。上世紀30年代初,在青島山東大學任教時,樑家常常請家宴。據臧克家回憶,樑那時面孔白而豐,冬天穿貂皮袍子,夏天綢衫飄飄,風度翩翩,“有一次,我有事到聞(一多)先生的辦公室去,他不在,看到樑先生的一張小紙條放在桌子上,上面寫道:‘一多,下課後到我家吃水餃。’看了這張紙條,我很感動,我十分豔羨,心想,這是最美、最快意的人生佳境了。”此可見樑好客如命。其實豈止水餃,樑家冬日還烤肉待客。季淑烹製的紅燒牛尾更是一絕,常常博得滿堂喝彩。而盛夏時則以涼拌海蔘招待友朋。有時自家宴請不過癮,就飲宴酒樓之上。酒以上好紹酒,一罈約30斤爲度,菜餚隨季節變化。

樑的酒友都是山東大學的教員,譬如校長楊振聲,教授趙大侔、陳季超、劉康甫、鄧仲存、方令孺、聞一多,加上樑實秋本人,合起來時稱“酒中八仙”。他們一班從事粉筆生涯的墨客,於是三日一小飲,五日一大宴,有時在樑家,有時在順興樓抑或厚德福。30斤一罈紹興花雕搬到席前,罄之而後已,薄暮入席,深夜始散。酒興來時,他們還划拳,楊振聲校長與陳季超最善拇戰。梁氏後來回憶此時情景,饒有興味地說:“我們曾自謂‘酒壓膠濟一帶,拳打南北二京’。有一次,胡適之先生路過青島,看到我們的豁拳豪放,嚇得把刻有‘戒酒’二字的戒指戴上,要求免戰。”你猜聞一多怎麼說?他笑呵呵地對胡適之說:“老兄,不要忘記,山東本是義和團的發祥地之一!”說得胡適之直打顫慄。

此時適值盛夏,梁實秋要店家治涼拌海蔘一品。海蔘入饌,由來已久。最早可追溯至三國,吳沈萱《臨海風土異物志》稱海蔘爲土肉:“土肉,如小兒臂大,長五寸,中有腹,無口目,有三十足,炙食。”清袁枚《隨園食單》有“海蔘三法”:一爲煨肉,一爲作羹,一爲涼拌。其涼拌“夏日用芥末,雞汁拌海蔘絲”,梁實秋點涼拌海蔘的靈感觸發,興許得由此。

樑家之自作涼拌海蔘,將海蔘切絲置於冰箱,臨吃取出,下調味蔥絲、芝麻醬、蒜泥、芥末、香油、醬油、酣調拌,是消暑下酒的佳餚。樑夫人做時,先將日前發妥的烏參洗淨滾雞湯下料酒及姜蔥出水,以冰水淘之,涼透後切絲,置冰箱,後取出墊以黃瓜絲,拌之調料,並和以嫩薑絲與陳皮絲,再滴太倉糟油少許,即可。樑在《雅舍談吃》海蔘篇中,不無自詡地說:“夏天誰都想吃一點涼的東西,酒席上四個冷葷,其實不冷,不如把四個冷葷免除,換上一大盤涼拌海蔘。另外預備一小碗三和油(即醬油醋麻油),一小碗稀釋了的芝麻醬,一小碟蒜泥,上桌時把這配料澆在海蔘上拌勻,既涼又香,非常爽口,比里肌絲拉皮好吃多了。這是我先君傳授給我的吃法。屢試皆受歡迎。”

梁實秋之酷嗜聚餐,也可以從他在上海暨南大學執教時得悉。上世紀20年代末,樑任教於暨大,據其學生回憶,上他的功課,真有使人如坐春風、滿身舒暢之感。樑嗜好美饌,尤喜雅聚,故常在附近的“南國”小餐館聚餐。每於課餘,常和葉公超、樑遇春、潘光旦等教授在那裏飲酒宴聚。他的學生溫梓川曾回憶道:“在這一羣教授當中,給我留下鮮明印象的,便是梁實秋先生。因爲我有時看到他逸興湍飛,話也說得最多;有時卻看到他默默地坐在那裏吐菸圈,靜靜地睇視他們爭論,半晌不說一句話。”他的確是懂得“談話藝術”三昧的。否則,他的那篇散文《談話的藝術》,也不致寫得那麼文情並茂,那麼有聲有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