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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羨林思念母親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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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羨林精通9國語言,即漢語、南斯拉夫語、印度語、阿拉伯語、英語、德語、法語、俄語、吐火羅語。曾任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委員、北京大學副校長、中國社科院南亞研究所所長。接下來小編爲你帶來季羨林思念我母親的文章,希望對你有幫助。

季羨林思念母親的文章

我一生有兩個我母親:一個是生我的那個我母親;一個是我的祖國我母親。

我對這兩個我母親懷着同樣崇高的敬意和同樣真摯的愛慕。

我六歲離開我的生母,到城裏去住。中間曾回故鄉兩次,都是奔喪,只在我母親身邊呆了幾天,仍然回到城裏。最後一別八年,在我讀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我母親棄養,只活了四十多歲。我痛哭了幾年,食不下咽,寢不安席。我真想隨我母親於地下。我的願望沒能實現。從此我就成了沒有我母親的孤兒。一個缺少母愛的孩子,是靈魂不全的人。我懷着不全的靈魂,抱終天之恨。一想到我母親,就淚流不止,數十年如一日。如今到了德國,來到哥廷根這一座孤寂的小城,不知道是爲什麼,我母親頻來入夢。

我的'祖國我母親,我這是第一次離開她。離開的時間只有短短几個月,不知道是爲什麼,我這個我母親也頻來入夢。

爲了儲存當時真實的感情,避免用今天的情感篡改當時的感情,我現在不加敘述,不作描繪,只從初到哥廷根的日記摘抄幾段:

1935年11月16日

不久外面就黑起來了。我覺得這黃昏的時候最有意思。我不開燈,只沉默地站在窗前,看暗夜漸漸織上天空,織上對面的屋頂。一切都沉在朦朧的薄暗中。我的心往往在沉靜到不能再沉靜的氛圍裏,活動起來。這活動是輕微的,我簡直不知道有這樣的活動。我想到故鄉,故鄉里的老朋友,心裏有點酸酸的,有點淒涼。然而這淒涼卻並不同普通的淒涼一樣,是甜蜜的,濃濃的,有說不出的味道,濃濃地糊在心頭。

11月18日

從好幾天以前,房東太太就向我說,她的兒子今天家來,從學校回家來,她高興得不得了。……但兒子只是不來,她的神色有點沮喪。她又說,晚上還有一趟車,說不定他會來的。我看了她的神氣,想到自己的在故鄉地下臥着的我母親,我真想哭!我現在才知道,古今中外的我母親都是一樣的!

11月20日

我現在還真是想家,想故國,想故國裏的朋友。我有時簡直想得不能忍耐。

11月28日

我仰在沙發上,聽風聲在窗外過路。風裏夾着雨。天色陰得如黑夜。心裏思潮起伏,又想起故國了。

12月6日

近幾天來,心情安定多了。以前我真覺得二年太長;同時,在這裏無論衣食住行哪一方面都感到不舒服,所以這二年簡直似乎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下來了。

從初到哥廷根的日記裏,我暫時引用這幾段。實際上,類似的地方還有不少,從這幾段中也可見一斑了。總之,我不想在國外呆。一想到我的我母親和祖國我母親,就心潮騰涌,惶惶不可終日,留在國外的念頭連影兒都沒有。幾個月以後,在1936年7月11日,我寫了一篇散文,題目叫《尋夢》。開頭一段是:

夜裏夢到我母親,我哭着醒來。醒來再想捉住這夢的時候,夢卻早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下面描繪在夢裏見到我母親的情景。最後一段是:

天哪!連一個清清楚楚的夢都不給我嗎?我悵望灰天,在淚光裏,幻出我母親的面影。

我在國內的時候,只懷念,也只有可能懷念一個我母親。現在到國外來了,在我的懷念中就增添了一個祖國我母親。這種懷念,在初到哥廷根的時候,異常強烈。以後也沒有斷過。對這兩位我母親的懷念,一直伴隨着我度過了在德國的十年,在歐洲的十一年。

季羨林(1911年8月6日—2009年7月11日),中國山東省聊城市臨清人,字希逋,又字齊奘。國際著名東方學大師、語言學家、文學家、國學家、佛學家、史學家、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歷任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委員、聊城大學名譽校長、北京大學副校長、中國社會科學院南亞研究所所長,是北京大學的終身教授,與饒宗頤並稱爲“南饒北季”。

早年留學國外,通英文、德文、梵文、巴利文,能閱俄文、法文,尤精於吐火羅文(當代世界上分佈區域最廣的語系印歐語系中的一種獨立語言),是世界上僅有的精於此語言的幾位學者之一。爲“梵學、佛學、吐火羅文研究並舉,中國文學、比較文學、文藝理論研究齊飛”,其著作彙編成《季羨林文集》,共24卷。生前曾撰文三辭桂冠:國學大師、學界泰斗、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