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那些難解的單項選擇題散文

今年是爺爺去世的第三年，家人都回老家祭拜，唯獨缺了我，這三年裏，想起爺爺的時間不多，用來思念和追憶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不是因爲感情不深，相反，從小就是跟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又是長孫，得到爺爺的疼愛自然更多，只是這三年，時間似乎被填滿，已容不下太多的空間去思念了，我也總抱着生前的陪伴總是好過死後的祭奠這種不太孝道的想法，這倒讓我生出不少愧疚來，只有在回到老家，看到那個曾經和爺爺生活過的地方，看到經過他手修繕的房子，看到他耕過的農田，看到曾出現過他身影的角角落落，才感覺空落落的，知道那個倔強的，疼愛我的爺爺真的不在了。

爺爺是因病去世，癌，最後擴散至全身，他本可以多享幾年福，甚至可能看着我結婚生子，可他依舊選擇操勞，選擇用我們不理解的辛苦的方式去做那些他原可以完全不用理會的事，最後累垮了身體，也賠了性命。家人不捨，是因爲我們對他的愛，可都理解，這是爺爺選擇的自己最想要的生活，他一輩子都在大山裏，這裏有他的存在，他的價值，他的一切。爸媽曾把爺爺奶奶從老家接出來住過幾年，但他們開始變得謹慎，變得小心翼翼，新式的樓房和生活方式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頤養天年的城堡，倒反而成了枷鎖，除了每天弄弄菜園裏的.菜，除除草，就是發呆，最後找到的最願意做的事情就是頂着烈日去棉花地裏撿棉花，或者迎着清晨的露珠去甘蔗地裏施肥除草，即使再不情願我們也都拗不過，爺爺的病根也是從那時留下的。

有人說：生命的價值和意義不在於它的長度，而在於你有沒有按照你想要的方式生活過。我能理解爺爺的選擇或許也在於此吧，他固執的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因爲他要的就是用一輩子的生命守着那一片土地，用勞動去證明他活着應有的價值，這是他要的幸福，只屬於他的幸福，旁人或許無法理解的幸福，而作爲家人，我選擇的是儘量不打擾他給自己設定的幸福。

但爺爺的離世終究還是讓家人久久不能釋懷，因爲他生的慾望如此強烈，甚至不願意出院，一定要待在醫院治療，直到醫生騙他說：你回去吧，你的病在家靜養就能好了。他才願意離開醫院回到家，醫生騙了他，我們都騙了他，因爲醫生告訴我們，癌細胞已經擴散至全身，無藥可醫，還是不要在醫院遭罪，回家準備吧。即使萬般不情願，我們還是選擇聽從醫生的，帶爺爺回了家，卻又不忍心告訴他實情，他那麼希望自己能好起來，我們不忍掐滅他的幻想，即使那幻想比泡沫還脆弱。可他終究是知道了，在離開的前一天，於是病情急劇惡化，後一天便離世。父親懊惱，甚至有深深的悔恨和自責，悔恨如果遲點告知，會不會爺爺就能多在這世上待幾天，自責如果當初堅持在醫院繼續治療，是不是能多滿足爺爺生的慾望，我也懊惱過，我在醫院陪爺爺過完了他人生的最後一個生日，他有了長久以來都沒有過的笑容，可爲什麼我不能守在他身邊多陪幾日？爲什麼在他病危的時候我依然在工作？爲什麼沒能見他最後一面，送他最後一程？

我自然已不可能再知道爺爺會如何想，也不可能知道他是後悔當初不應該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辛苦勞作，堅持得固執，還是選擇對這個結果坦然接受呢？

生命其實是由一道道選擇題組成的，而且大部分都是單項選擇，甚至有些連單項選擇都不給，就讓你的生命戛然而止，每一個選擇和結果又似乎都有它的意義也有它需要承受的自然後果，若是自己，我必定可以尊重自己的選擇，也會爲任何自己的選擇而負責，可若是家人呢？我們談尊重，談不要驚擾他人的幸福，若這個幸福你知道對方有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呢？是選擇依然尊重還是選擇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是沒有定義的，更不可能全用對錯去衡量，因爲不管如何選擇都有遺憾，都會留下悲傷，我們既不能打着愛的名義去不斷干涉對方的選擇，又不能置若罔聞。

我想過在接下來生命中會遇到的許許多多的選擇，工作，結婚生子，定居地點，父母的生老病死，自己生命的終結方式·····我在腦中預演過千百遍，無論如何選擇，它都似乎不可能是完全正確的，都有無數缺憾，這生命密密麻麻的單項選擇題，到頭來都成了僞命題，沒有正確答案。

”願上帝賜予我平靜，能接納我無法改變的事；願上帝賜予我勇氣，能改變我可以改變的事，願上帝賜予我智慧，能分辨這兩者的不同。”不知怎麼腦海裏就蹦出了這句話，雖不是很合時宜，卻也是我們在人生艱難選項中唯一能做的吧。然後告訴自己：你任何的選擇，就已經是你在當下所有選項中能選擇的最好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