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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邊緣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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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塵世,人是一種身份,與豬狗雞鴨無異,與花草樹木無異,與天上飄雲、地面泥沙、江河湖海亦無異。從身份來說,你是豬狗雞鴨,你也是花草樹木,你也可以是天上飄雲、地面泥沙、江河湖海,無謂高低貴賤,你只是一個存在而已。若再細分的話,人羣幾十億,你只是其中編號之一,如果有上帝的話,你是被隨機放置在一隅之地,此後任你自生自滅。當從孃胎裏落下的那一刻,彷彿命中註定,你與這個塵世因果難斷。

人在邊緣的散文

存在,似乎有一種儀式。無知到有知,你確定自己是老爸老媽的孩子,身邊有一幫流有相同血脈的兄弟姐妹,老爸的老爸叫爺爺,老媽的老媽叫外婆,戶口簿上鉛印着你的名字,錯綜複雜的關係證明着你的存在。有知到有思,大清早帶着老黃牛遊蕩在河邊覓草,太陽剛露半個頭,你望着溪水裏的那張臉問:你是誰?老黃牛把嘴往水裏一舔,臉在水中晃晃蕩蕩,你惱怒的看向老黃牛,老黃牛一臉愜意的吐了口氣,兩隻碩大的眼珠明亮亮的看着你,不明所以。有思到有解,你頂着火熱的太陽汗流浹背地一邊收割,一邊皺着稚嫩的眉頭嘟囔着爲什麼要這麼辛苦幹活,爺爺告訴你爲了能吃上飽飯;當你質問爲什麼要上學時,老爸老媽苦口婆心地告訴你,知識能改變命運。有解後有惑,蛋是雞生的,雞又是從蛋裏出來的,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老爸老媽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暫且知道的是,雞肉好香,雞蛋好吃,肚子有油水,心不慌。有惑後無解,吃飽撐着之後,百無聊賴,昏昏欲睡之際的半分清醒讓你心生一種疑惑,人活着的意義是什麼?此刻你發現,能證明你存在的事實忽然都變得模糊,你恍惚飄到了雲端,下不着地,上不着天,於是隨風飄蕩,心無所歸。內心生出某種渴望,你期求有某種儀式,能讓你腳踏實地,感受到存在。然而,你處在邊緣,一隻腳在實,一隻腳在虛。

於是,尋求一種儀式。像數學的公式一般,一加一等於二,這就是真理,雷打不動。你是你,他是他,你不是他,他不是你,你無可取代,你是獨一無二。用什麼證明自己獨一無二?長相?儘管每個人的長相都各有區別,然而在人羣攢動的潮流裏,爲什麼還會有人把你認作他?所以靠長相證明也牽強。成績?你是全校排名第幾的學生,可是,成績時刻在變,即便那些一直佔據榜首的人,去到另外一個學校之後,還會不會變?工作之後,此成績非彼成績,又該如何證明。身份證?一長串獨一無二的數字標配一張俗世的臉,如果你臉開花了,那該怎辦?數來數去,似乎並不能給出恰當的證明。但是,這些就是尋求恰當儀式的過程,你無法跳過這些過程得到某種結果,儘管結果可能差強人意甚至是徒勞無功。

某刻,也許是月明星稀的一個夜晚,也許是海天一線的一個清晨,也或許是在荒無人煙的曠野,你忽然心生領悟: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你不再去尋求那種儀式,你彷彿拋卻了許多俗世的虛榮,在虛實之間的邊緣間,你把自己當成了信仰。沒有再刻意的尋求之後,你知道你是你,曾經的刻意尋求就如同追問“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個問題,本質並不影響雞肉香不香,雞蛋好不好吃。那麼,又何必向世人證明“我是我”,更何況,誰在乎?自我應運而生,即便還無法自由行使肉身,可依然能貼地飛行,在這個塵世間,你徹底成爲邊緣人。塵世的關係還在,你也無法了斷,你也不願完全了斷,你明白,如果沒有這些關係,你就會成爲一個遊魂,或許在某個迷離的夜晚,徹底迷失。

人在邊緣,多是沉默。很多時候,語言很空洞,眼神很迷離,人與人身體靠很近,心離很遠。喜歡一個人,如果能在沉默中喜歡,那只是你自己的事,你看到她,心就會生出無限歡喜,這些歡喜與他人無關,它們純粹,乾淨,溫暖,這些歡喜來自她,但與她又並沒多大關係。可是當你用言語告訴她,我喜歡你,這便與她有關了。再也無法沉默,語言打破了某種界限,你的心跳頻率再不受你控制,身體再不受你支配,那刻,你才發現,我非我。踏在虛實之間的腳不知邁向何處,是追向她的背影還是遠離她的目光?你張口,妄想用語言打破某種局面,她目光與你相視,你無法看透其中是否有某種含義,啞口無言。沉默,在時間上,在空間裏,此時無聲勝有聲。沒有人能用言語道盡一切,一切如禪,參悟與否在緣,可遇而不可求。恍然如夢,你還是站在虛實之間,沒有淚光,眼中的傷痛,都在閉目中被鎮壓在心的滄海桑田裏。

人在邊緣,沉默以對。興許是處在邊緣的緣故,心境同樣處在邊緣,在一座城市遇到老鄉,並未覺着親切,只是一霎的驚詫,便心如止水。你不知道是何緣故,也許是處在一個嘈雜喧囂的環境,人與人之間的親切感越來越淡薄,遠不如手頭栓着的一隻穿着奇特的寵物,遠不如巴掌大小的智能手機,遠不如一個紅包。上級對下級的態度只是一個指令,下級對上級的態度只是一個服從,你甚至懷疑,無人超市的產生是否象徵着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已經進入了冰點?儘管人們對於現代生活的普遍觀念是方便和快捷,可是,人畢竟不是公式,情感如何公式化?如果“我愛你”加上“你愛我”就等於婚姻,那麼這個塵世的婚姻有多少是四捨五入約等於來的?因爲方面和快捷,人們的愛情保鮮靠的是換人,房車存款是選擇的基礎,那麼人們的情感,是不是可以換成一個符號——RMB?無解,故而沉默。你不知道,是塵世的喧囂讓人沉默,還是沉默令塵世變得喧囂?亦無解,更沉默。誰知道喋喋不休的背後,又藏着多少令人心酸的沉默。你越來越沉默,看着遠去的路,告訴自己,此時沉默不代表冷漠,只是言多必失。你突然想起書中看到過的一句話:人所有的痛苦,都源自於無能爲力。那麼,這些沉默,便是無能爲力。

人在邊緣,文字令沉默行更遠。無法確切說明對文字的偏愛來自何時何地,只是你清楚的知道,在無數個孤獨寂寞的夜晚,是文字給了你陪伴,緩解了你心中無數的壓抑,又給予了你一片遼闊而清新的世界。你站在文字創造的世界裏,看到了刀光劍影,愛恨情仇,人性與慾望的矛盾,風雨於一爐,滿地是江湖。古龍筆下的劍客沉默而寡言,西門吹雪一年出門四次,每次殺一人,從不失手,其餘時間在家只做一件事,練劍。當心神極於劍時,言語都是破綻,這時沉默的力量何其巨大,你恍惚看到在紫禁之巔,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四目相對時,兩個劍客,兩個沉默的人,在那個瞬間,眼中生出從未有過的歡喜,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歡喜,是伯牙見鍾子期領會《高山流水》的歡喜,也許那一刻,葉孤城不孤,西門吹雪不是寂寞如雪。於是沉默拔劍,爲知音難覓,爲相見恨晚。這種心情,懂得之人,紫禁城外,恐怕也唯有陸小鳳一人罷。能與孤獨爲友,心中莫非不孤獨?文字是沉默的,用幾千年的時間前行,只爲懂得之人開道。老子大道三千言成《道德經》,仲尼周遊列國述《論語》,文王牢獄之災演《周易》,司馬遷受罪閹刑,身殘志堅,訪跡四方終成《史記》,千年之後的今天,人們用《道德經》修心,用《論語》修身,用《周易》算天文易數,命宮八卦,用《史記》考究西漢及之前的歷史。文字沉默的以一筆一劃勾勒出來的,至今,已是文明。你站在文字的邊緣,想用手觸摸其溫度,但願,你能成功。

人在邊緣,行走,存在。你的心居無定所,註定流浪。安分是人心的守則,不安分又是人心的叛逆。見過許多落葉歸根的故人,從故鄉逃奔出去,經年之後,又折奔故里,有的是衣錦還鄉,有的是厭倦漂泊。你的心還在遠方,你不知道遠方在哪,只是漫無目的.的行走,在某一地停留,然後又在某刻心慌意亂之際,遠離,遠遠離去,身體與心一起。路上風景不一,春夏秋冬的四個季節,你怕春風太撩人,恍若一場春夢,夢了無痕,失落滿地;你怕夏日太長,身熱體脹,心亂如麻,無處安放;你怕秋光太黏,恍恍惚惚就陷入悲涼,身心無力,難以爲繼;你怕朔風凜凜,身體裹得足夠厚實,嘴一張口,寒氣還是入體。最怕,其實是懶,懶的再動,懶的堅持,懶的思想,與廢人無異。人在邊緣,世界與你沒有太大關係,你真正關心與掛心的人,身體尚佳,心神尚穩,此外你想關心與愛護的人,身邊有人,不必糾纏。似乎又回到了源頭,存在。只是此時此刻,存在已變了模樣,需要的儀式也變得簡單。簡單概括:你做了什麼?你看了一場電影,周圍一羣陌生的人們,散場後各奔東西,不必相遇;你喝了一夜的酒,與明月,影子,對酒成三人;你寫了一篇小說,主人公是你的縮影,在小說裏,他活的比你灑脫;你愛上了一個姑娘,她男朋友不是你,你花光所有心機,牆角很硬,撬不動,你還是得不到;你還有許多心事,無人可言,即便是很要好的朋友,你還是選擇了沉默,似乎沉默,纔是終生的伴侶。此外,你開始醞釀下一場行走,至於歸途,那應該還很遙遠。這些,就是存在。存在是什麼?在這刻,存在就是向時間交代自己的軌跡。

前幾天,你看到一本書,喜歡了好幾年,但是一直沒有貨,如果不再版,這輩子估計都無法觸摸。冥冥之中或有天定,你忽然在二手市場看到了它,價格翻了四倍,沒有絲毫猶豫,掏錢買下。店主還善意來電提醒,封面有些舊,內容完好,問你介意不介意,你怎會介意呢,別說封面只是舊,即便有所破損,你仍然是毫不猶豫,這種心情很奇妙,恰如失而復得的喜悅,難以言表。你不是收藏家,你不會在意這些細節,你所關注的始終是那些被手觸摸過的文字,如同有靈魂一般,在某個瞬間,像活躍的音符在跳動,擊打在內心深處,產生共鳴。你明白,這便是最純粹的喜愛,不是因爲擁有,也非心願得償,只是因爲共鳴。孤獨有味,寂寞有味,你摸着這些文字,心旌搖曳,這一刻,你與作者同在。行走在邊緣,共鳴是這個塵世所給予的最貼心的溫暖。

人在邊緣,是你在偶然間的一個念頭,卻恰恰契合了你的狀態。從最初的帶有某種色彩性質的情緒,漸漸轉變成如今純粹自然的一種心境,這或許就是行走在邊緣的某種收穫,可以說是心平氣和,也可以說是寵辱不驚,無所謂。你相信文字是忠於內心的,當你寫下這些散亂無序的文字時,你是否看清了你的內心?這些文字只做一件事情,抽絲剝繭,把粘稠在你身上的七情六慾一層一層的剝落,所以它們可以無序,可以散落,只要覺得從哪裏入手好,哪裏便是頭,哪裏難以入手,哪裏便是尾,但它們又是統一的,於平淡的筆調下,寫下某刻最真實的你。此外,再無其他目的。

你行走在邊緣,繼續沉默。沉默,是文字靜躺在無人問津的藏樓裏的被遺忘,對世間若即若離,如同一雙遺落在塵世的眼睛,有着看破一切的智慧,卻依舊遊離邊緣。你摘錄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一個人應該用一生去明白慾望就是虛幻呢,還是用一生去追求一個又一個慾望的滿足?關於答案,各人各樣,選擇不一。你還是選擇沉默着前行,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往事也罷,後事也罷,行走於邊緣,肩負重,貼地飛行,至於什麼結果,不重要了,盡人事就好,剩下就全交給老天吧。

標籤: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