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做個窮人散文

清晨，走在上班的路上。路很滑，昨晚鋪天蓋地的飛雪已被絡繹不絕的車流碾成了平滑卻不夠明澈的銅鏡。疾走已經成了一種職業習慣，突然腳下一滑，身子重重地栽下去，好在路旁脫了發的大柳樹及時營救，不然我肯定會和冰面做一次零距離的親密接觸。

“姑娘，小心點兒，今兒道太滑。”循聲望去，一位老媽媽正慈愛地望着我，那眼神雖然渾濁，卻透着善意的關懷。我走過去，真誠地道謝，這個清冷的冬晨似乎一瞬間變得無比溫暖。老人提着一個大呢絨絲袋，手上戴了一副漏了洞的黑絨線手套。那個握在手裏的彎鉤鐵絲，在初升的冬陽裏閃爍着刺眼的寒光。老媽媽看見我盯着它看，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喃喃着：“沒辦法，不像你們有工作……”說着朝路旁的垃圾箱走去。“您也慢點兒，路滑。”我說。她回過頭又朝我笑笑，笑意裏帶着感激和滿足。望着老人彎成鉤子在垃圾箱裏翻找的身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忽然，一輛紅色寶馬停在垃圾箱旁，這氣勢不凡的坐騎險些擦到老人的身體。車門開啟，緩緩走下一個身着貂絨大衣的少婦，一副鑲了玳瑁的寶石藍墨鏡遮住眼眸，那沒有表情的臉倒和這個寒冷的冬日有幾分相稱。這個面無表情的女人站在路口四下張望，顯然，她是在尋路。拾荒老人停下手裏的活計迎上去滿面笑容地說：“姑娘，找不着道了吧？”女人連眼鏡也沒摘，只在老人臉上掃了一下，就朝對面走去，那裏走過來一對穿着時髦的情侶。那一刻，老人握着彎鉤鐵絲的手僵在半空裏，臉上那溫暖的笑也凍僵在嘴角。而我竟打了個寒顫，一陣徹骨的寒意侵透肺腑。

記得有一次和朋友閒侃。我說：“這世上應該多幾個我這樣的富翁，要是我有一百萬，肯定做個大善人，盡其所能救濟那些窮苦人。”朋友說：“得了吧，你這是螞蟻緣槐，要是你真成了百萬富翁，你就不這麼說了，也不這麼想了。”我語塞。是啊，心境會隨境遇的改變而變。倘若我真有了很多錢，還能不能如此輕鬆地表態並真的傾其所有兌現承諾？未可知。

有人說，富人的涵義就是“爲富不仁”。聽起來可笑，卻也不無道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是爲富不仁最真實的寫照。難道富人都是天生的鐵石心腸嗎？怎麼可能。有些富翁自己也曾經歷過清貧。只是當環境一下子變得可以滿足所有的私慾時，他們已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悲憫一個弱者，甚至沒有時間記起自己也曾經落魄。

這樣的推斷似乎有些消極和悲觀，世界上永遠都不存在絕對的理論。自古以來就不乏心懷慈悲的.富人。戰國時有門庭若市的孟嘗君，可謂舍人之最。一代徽商胡雪巖，也以“仁”、“義”二字作爲經商的核心，大行義舉，鼎盛一時還不忘憂國憂民。儘管歷史評說紛紜，卻也足見其富人襟懷。當今世界，曾獨佔富豪鰲頭多年的蓋茨也在用實際行動引領着衆多富人展開了一次悲天憫人、推動時代文明進程的社會化運動。這些不同凡響的壯舉都印證着“人之初性本善”的人間大道。所以，真不能把“爲富不仁”算在所有富人頭上。

然而，窮人和富人在生活境遇和對於苦痛的內心體驗上確有着太大的差異。因此，當窮人變成富人，他對苦難的悲憫情懷會降解的可能性仍舊很大。我可能一輩子也無法擁有隻屬於自己的一百萬，但這值得慶幸。沒有一百萬我至少還是一個精神上的富人，不用冒着風險去驗證這可能的改變。所以，我只想做個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