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狗情未了散文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表面上看,這是一家三口,父慈母愛,幸福小康。實際上卻不然。
兩週前的周天早上,這家女主人在路上遇見我,一把將我拉到一邊,火急火燎卻透出無限真誠:小妹,你們可以大膽地從我家門前經過,不要再繞道了;我家的狗送人了,那死老頭住院去了。
我心裏一咯噔:你家先生怎麼啦?
她說:肝硬化還有胃糜爛;這老人早死早好!我跟他已經離婚15年了,早就不是夫妻關係。
我目瞪口呆了。
她繼續說:原先我和他都在殯儀館上班,那單位福利很好;他這人呀,在單位時候跟同事個個吵過架;退休後還是時不時跟人家過不去;天下哪有這道理,哦你家養狗,人家小孩得繞道走。
我說沒有關係,那條長廊我們已經走習慣了,沒有車輛,比你們家門前的路通暢。
她自顧自地說:還有更可氣的,小區工人用割草機割草,割到他門前,他叫人家用手割;氣得我從裏屋衝出來大罵“你這周扒皮!人家工人夠辛苦了,你倒好,叫人家用手割草!你割呀,手拿鐮刀割給我看呀!你這沒良心的,遲早會遭天罰!”被我這一罵,他好沒面子,氣得想打我,還是被我兒子勸住了。
大姐激動得滿臉通紅,她繼續說:心地善良的還是我們女人,15年前我跟他離婚了,他再婚又離婚;這二度離婚後,他就來求我復婚;我說我回去照顧兒子可以,但不會跟你復婚;就這樣爲兒子緣故,我一直住他家,照顧兒子分明也兼顧到他;我不貪他的錢也不貪他的房子,我每月退休金可領三四千,外面做“喪事一條龍”還能賺一筆錢,物質方面綽綽有餘,我完全不依靠他,完全是因爲兒子……
大姐一五一十地扳着手指頭,顯示出對物質現狀的滿意度。
正在說話間,愛犬小白風塵僕僕跑到大姐身邊,使勁搖着尾巴,大姐驚叫起來:小白!你又跑回來呀!你又是一個人從灣邊跑回家來!接着她一把摟住小白,淚流滿面:小白呀小白,你怎麼這麼不乖不聽話,三番五次從新家跑回舊家,我哪有時間一次又一次送你回新家呀?
小白尾巴搖得更厲害,發出嗚嗚嗚哀鳴聲。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大姐求求你了,把狗接回家吧,說實話,我們繞道反而習慣了,也遠不了二三十米。
大姐說:不不!小妹,這跟你們沒有關係,完全是我沒有時間收拾打理這條狗,平時老頭在,每天給狗洗澡吹電吹風,現在你也看到,我這不剛從醫院回來……
嗨,真是人狗情未了……
一年前小白還是幼狗的時候,我家小兒向它扔了一根骨頭,砸中它的.臉,腫了一隻眼睛。當場被男主人逮個正着,諄諄教誨一番才讓他走,次日老頭的庭院門口樹立一木牌,上面寫着:拒絕看狗,請勿打擾!
小狗轉眼間成了大狗,小兒仍然是小兒,只是身量長高了點。
這小子不死心,每次出門總是偷偷溜到狗舍旁邊,哪怕手中是一瓶果汁,也要分享一半給它,結果弄得小白渾身溼漉漉汪汪大叫。而一看見狗的主人出來,這臭小子就拔腿飛奔……
於是乎一天晚上老頭子找我說事,他沒有象平時那樣總是身邊跟着一條狗,因爲要說的就是狗的問題。
在小區的樹蔭下,老頭子鄭重其事地從人用狂犬疫苗、狗用狂犬疫苗說到疫苗的各種副作用各類不良反應……再從狗的種類說到狗的性情……那長達40分鐘的狗知識,相信是任何網站也搜尋不到的。總而言之,我們小區目前的狗狗們,大致分爲寵物狗和看家狗兩大類,寵物狗性情溫順,看家狗性情暴躁;所以你家小兒儘量避而遠之;我之所以養狗,是因爲狗有靈性,往往救主人於危難之際;狗有義氣,對主人忠心耿耿不離不棄;最重要的是,狗會看家,幾天前,一個小女子來我們小區偷電動車,是一個女的呀,簡單不可思議,可我家有三輛電動車……
最後老頭問我住幾號樓,問過幾號樓又問幾零幾。我說:怎麼大叔?你要上我家告狀?
他說沒有,是想哪天找來物業主任,乾脆你家我家籤個合同,要是你家小兒再來騷擾我家的狗,萬一被咬的話,我家責任一概不負。
我說那可不必,從今以後我限制小兒出門,出門的時候限制他去你家狗舍;每次出門我必定陪同在他身邊。
老頭說,這樣吧,你每天送他上學時候繞道走,不要經過我家門口,避開我家的狗。
我斜靠在休閒椅上,老頭身軀稍微前傾着站在我面前嘮嗑不休,看着他那狹窄瘦長的臉以及那一線天似的眼睛,突然覺得他長得象狗。抱歉,真的不是我故意侮辱人,而是感覺他真的有狗相。
我對他說好的,從明早起我們進出都繞道。
剛開始那一陣子,我老是忘記繞道,經過他家門口時候,小白一看到我家小兒就興奮得汪汪大叫,不知道是歡呼還是怒吼,總之人聽不懂狗的語言,除非有狗的生命。
這個時候老頭就會陰沉沉地出現在庭院柵欄後面,嘀咕着:叫你繞道,你怎麼又從這裏走了?
我說,對不起,我今天又忘記了。
自從老頭住院小白送人後,我們又恢復了這條線路。上週天在那家門口看到大姐,她說老頭要做肝部微創手術的。
我說,大姐,其實你家老頭不壞,他很顧家。
大姐環顧一下綠色盎然處處溫馨的庭院,點了點頭:他這人呀,顧家倒是真的,他不會外面吃喝浪費的。
這周天,我又在洋洽路口遇到大姐,她指了指洋洽新村:我孃家的房子在這裏面,二房一廳,整套給我住的。
我說,你家老頭現在怎麼樣?
她說,出院了,我本想過去打理房間,他說暫時迴避一下,因爲面對那麼多來家裏探望的親戚老同學,他解釋不了我是何許人也。
大姐說罷哈哈大笑:小妹,都這把年紀了,我成了他的尷尬,成了他的難題,哈哈哈……
我問她,那條狗,小白呢?
大姐說,在新家呀,它也得學會隨遇而安,不管它了;老頭出院第二天,小白又跑回來,在門口汪汪叫兩聲,老頭子激動得淚汪汪,我馬上把狗轟走,這回它乖乖走了,不用我送它回去了,打個電話,新主人說,已經回來囉,小白。
呵呵,歸去來兮,人狗不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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