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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情未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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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染芳華的九月就像一根魔杖,總會把我引入尷尬不堪的夢境。要麼上課鈴響了找不到教室,要麼進了教室才發現沒帶課本和教案,有時也因領導不排課而委屈啜泣。我深知這噩夢的淵源,九月情未了,盡在校園中。我曾經背叛了九月背叛了校園,這些年一直爲之愧疚不安。

九月情未了散文

就在那個知了嘶鳴空氣燃燒的夏天,我竟然作出了一個盲目的決定,放棄了堅守十多年的講臺,來到管理者的新崗位。

不知道追求不知道理想,不知道今後事業發展的方向,一切都在陌生人的指揮下按照陌生的思維進行陌生的工作。

沒有辦公室,沒有寫字桌,沒有固定住所,大包小包拎着領導的旨意和前輩的經驗,在這個小縣城裏四處遊蕩,尋找一塊僻靜的地方。有時騎着我那“南方125”回到學校單身宿舍,調整思想,激發智慧,挖空心思的揣摩領導意圖。

第一份材料是在朋友屋檐下苦幹一宿完成的。那晚說好了朋友作陪,不料他卻被人勾引外出打牌,家門緊鎖且無法聯繫,我只好在他家門前低桌上佈陣廝殺。昏暗的燈光、迷離的夜色、嗡嗡飛舞的蚊蟲以及隔壁煤場看門狗的狂吠形成一種特殊的意境,狼狽的靈感按照朋友指點的思路演繹推理。第二天毛坯完成,雖有批評有指點,但骨架尚好,稍加修改也就交差了。

後來的日子就像在沙漠裏跋涉,太陽依舊火辣,烈焰翻卷升騰,偶爾一片浮雲掠過頭頂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迷茫疲倦無奈的精神接受緊張教條無情的工作,在批評建議甚至熱嘲冷諷中艱難的完成每一項任務。很多時候蝸居斗室,斷絕交往.關閉念想,甩開膀子趕寫步步緊逼的材料。有時因爲一組關係的擺佈或者一個詞語的推敲來回踱步、抓耳撓腮,企圖用悶煙和濃茶打通思維的渠道。間或臨窗張望,殘月高掛,樹影搖曳,納涼者三五成堆品茶聊天,多情人綽約婀娜卿卿我我,一股難言的情愫涌上心頭,手中的菸蒂狠狠扔在地上再重踩一腳,又回到書桌前搜腸刮肚,咬緊牙關強忍孕婦臨盆前的掙扎與痛苦。等到初稿既出交於領導後纔有保釋出獄的短暫輕鬆與自由。

終於熬到九月,一陣秋風一場秋雨,北方的氣候涼爽無比。澄澈的天空像一塊無垠的黑板,縹緲的雲彩在遙遠的天邊變幻着神奇的童話。大地一片金黃,滿眼都是希望。沉寂了一個暑假的`校園頓時又活躍起來。運動場、報刊亭、池塘邊、花園裏書聲琅琅,鳥語花香。岳陽樓的忘我,項脊軒的蒼涼,荷塘月色的恬淡,友邦驚詫的憤慨......課本里的情境全都映照在九月的天空,講臺上的各種感情都交織在成熟欲滴的山水大地上。徘徊在九月的校園,怎能割捨昔日伊人軼事的情絲,抵擋這亦詩亦夢的誘惑呢?

我在九月裏彷徨,我在九月裏傾訴,我想改變方向回到從前的地方,回到那敢恨敢愛敢做夢的講堂。朋友勸我人生不僅要享受“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快樂,更要感受“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那才叫刺激叫挑戰。我說我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從來不做浪漫而荒誕的夢,過完今天最遠想到明天,絕不再想後天。

記得師範畢業那年,一個秋雨綿綿的九月,一輛加重飛鴿載着一牀被褥一張派遣令連同一個並不清晰的夢想來到終南山下一所小學。這是一個坐落在村子中間的千年古剎,古剎建於哪年,供奉哪尊菩薩,有多少僧人操持佛事未曾考證,但我估計佛與僧侶撤離本寺是在“破四舊立四新”的年代,造反派摧毀封建殘餘時,必定有位德高望重者挺身而出,制止了瘋狂者的瘋狂,使這座寺院免遭劫難並改成了村辦小學。以後雖經多次翻修並不斷進行文化更新,但學校裏始終瀰漫着濃濃的禪香。東西廂房當作教室,柴房經房禪房是老師宿辦。大殿正廳是會議室,兩邊耳房住人。會議桌是被香蠟薰得油黑的供桌,周圍擺了幾條居士坐禪用過的條凳。兩根粗壯的紅柱忠實的支撐着沉睡已久的雕樑畫棟,那浮雕那彩繪那金剛沙彌的姿態雖經歷時的剝蝕仍依稀可辨。椽檁牆縫有不少麻雀孵卵的草巢,房樑上時不時懸掛着舌稍抖動的黑蛇。當幼鳥遭受黑蛇襲擊被吞噬而發出悽慘的叫聲時,才覺得這個供奉佛陀的大雄寶殿並無慈悲和護佑可言。在這裏,祈禱和殺戮並存,願望與現實同在。陰森恐怖就隱藏在友善中和的嫋嫋塵煙中,現代文明的種子就在這個廣結善緣的空門淨地播撒。

那時,我和一位姓劉的老教師被安排在大殿右耳房辦公,八平米的房子擺兩張牀兩套桌椅和一個煤塊爐顯得十分擁擠。就是這個昏暗狹窄古舊的陋室竟是我人生與事業的基點,一切都從這裏開始。劉老師即將退休,雖然有點世故有點自私,但也不失一位慈祥善良敬業的老人。寬大而白皙的臉龐掛着一對臥蠶小眼,濃重的絡腮鬍子經過每天的刮剃總是透着藍光,一頂灰裏泛白的滌卡帽四季戴在發亮的禿頂,嘴裏叼着旱菸袋,說話緩慢從不高聲,滄桑與坎坷含蓄的寫在菊花初綻的眼角和若隱若現的門頭溝。我心想,這可能就是我今後的形象吧。我慶幸與他同居一室,白天各自上課,夜晚睡覺前聽他講自己的經歷,講教書育人的道理。我買一毛九一盒的晨鶴牌香菸就能激勵他的徹夜談興,我的煙癮隨着他樸素的道理也日漸加深。在他的指導下備課、上課、批閱作業,偶爾也獨立召開班會,組織簡單而原始的遊戲,與頑皮學生談心等等。最初,我只把教師當作謀生的職業,後來逐步懂得了傳道授業解惑的職分,至於知識改變命運教育成就未來的深刻道理,在那時是斷難明白的。

最難熬的是放學後,學生和民辦教師都各自回家,校園裏一片寧靜,似乎又恢復了晨鐘暮鼓木魚傳經的寺院肅穆,學校僅有的五個公辦簡直就是一個老和尚帶着四個小和尚,我們年輕人除了聽劉老師傳經講道外再也想不出更新鮮的話題更有趣的活動

終於有一天,一位朋友借我一臺雙卡錄音機一合李谷一磁帶。在那個思想保守文化單調的年代,《鄉戀》《難忘今宵》這些曼妙的旋律劃破夜空繚繞在沉寂已久的山村時,猶如春風拂過冰凍的秦嶺,終南山裏婉轉深情的溪流跳動着流淌着,潺潺的流進這隻在白天有點生機夜晚幾乎死亡的校園,滋潤着這裏的每一個生命。那晚,那合磁帶放了多少遍已記不清了,只記得劉老師陪我們一直熬到天亮。之後的很長時間我們都在談論着李谷一,談論着那纏綿悱惻的旋律和意境。

日曆一頁頁翻過,季節無情的更迭。不久我調入初中,後來又調入高中,再後來到行政部門。工作環境發生改變,我與當年的老師慢慢失去了聯繫。幾年前才聽說劉老師已經過世,民辦教師陸續退休,那晚跟我一塊兒聽李谷一的幾個小夥兒,兩個下海經商,一個升任一所中學校長,故事雖波瀾不驚卻也各有不同,經商者商海沉浮大起大落抱憾晚年,而我與那位校長真就成了當年劉老師的模樣,恪守本分與平淡走過一年又一年。

我曾專程回拜那所學校,尋找舊時的故事和感覺。然新校園早已搬出寺院遷到了村外。歲月流轉,物易人非。一切都變的嶄新明亮令人賞心悅目。但我的意念卻始終停留在那個灰暗的時代,停留在那年那月那寺院那校園。我覺得那時的校園生活就像一首經典老歌,佛門校園的時代文化和艱難歲月的純淨感情無時無刻不滋潤着我的情感世界,規範着我的人生方向。

我憧憬九月,懷戀校園。我以爲校園就像我的貧賤髮妻,曾經給我溫情爲我孕育我卻無情的把她拋棄。人生沒有彩排,生活不是黑板檫,我雖然丟棄了校園的青春與溫暖,但卻丟棄不了對校園的牽掛和懷念。每於落葉飄零,秋水映月的季節,我的腳步就鬼使神差的邁進校園,癡癡的站在教室外面,目光注視着講臺,注視着黑板,注視着師生眼神對視心靈互動的美妙瞬間。

標籤:散文 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