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朵黃橋的荷花散文

1

愛荷花，愛的是那種潔淨，那種雅緻，那種風韻，那種“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的情態，那種“骨香不自知，色淺意殊深”的溫婉謙虛，那種“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柔情色澤。

荷花有香，可以做到“香遠益清”，絲絲一縷，清風之中，繚繞不散，沁人心魄，入人骨髓，讓人心爲之爽，魂爲之醉。

荷花更有骨，可以做到“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可以做到“亭亭淨植”，可以讓人“遠觀而不可以褻玩”，讓人長吟短嘆卻不可以戲侮。

經過唐詩的潤澤，經過宋詞的澆灌，荷花，總是在線裝書裏散發着幽幽的香氣，和翰墨之香盪漾在一起；總是在悠揚的簫聲中，和採蓮女子的歌聲相互映襯；總是在紅牙拍板中，和江南的黃梅戲交相輝映。

可是，荷花的美，必須有水映襯，就如珍珠，必須放在碧玉盤中；就如酒窩，必須長在美女的臉上；就如蝶兒，必須點綴在花叢間。如果沒有水，荷花，將失去顏色，丟掉風致，就如小巷沒有了青青的石板路，粉牆缺乏一兩枝桃花的點綴。

水，潤澤了荷花，也優美着荷花。

2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聽着這樣的歌聲，如果，再劃一只小船，進入荷花叢裏，那該是何等的享受怎樣的沉醉啊。那時，我們一定會感覺到，自己彷彿就是一個詩人，就站在荷花叢中，看“荷葉羅裙一色裁”的女子，在和女伴澆着水，相互嬉鬧着；看“採蓮從小慣”的少女，在荷塘中唱着情歌，低頭一笑，躲入荷葉之中；看浣衣村姑站在荷塘邊，和荷花相映襯，“雙影共分紅”。我們的心，就悠悠地走遠了，走入那個蓮葉田田情歌聲聲的世界，走入那個荷葉如海荷花如星的地方。

我們的身邊，彷彿就有了嘩嘩的水聲；我們就彷彿坐在船上，船舷旁就是白亮亮的水；女孩們在荷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了鷗鷺，濺起的是白亮亮的水花。那水花，濺在採蓮女的臉上，晶瑩水嫩；掛在她們的睫毛上，水鑽一樣，閃閃發亮；濺在荷葉上，還有荷花上，那就成了一顆顆圓潤的珍珠。

可惜，一切都是想象。

可惜，一切都遠去了，包括碧翠無邊的荷葉，包括潔白乾淨的荷花，還有采蓮女，還有溫情的流水，還有那平平仄仄長吟短嘆的詩人。

一切，都淹沒在滾滾紅塵中。

一切，都迷失在浮躁中。

在都市，在商場，忙碌結束的剎那，我們回望，尋找，失望，長嘆：唐詩宋詞，已經離我們一步步遠去；古人的瀟灑風流，已經與我們無緣；南北朝的採蓮曲，唐詩宋詞裏的荷花，也成爲昔日的風景。

3

不是煙花三月，是六月，我們坐一條船，孤帆遠影，下了江南。有朋友說，去黃橋吧，看荷花。

我們就來了，來到山柔水軟的蘇州，來到了蘇州的黃橋。

黃橋的水很柔，亮汪汪的，如害羞的女孩，總有點欲說還休的嬌羞，總有點“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內斂；總有點眉眼盈盈的多情，總有點低眉回首的純潔。

這樣的水，只適宜於靜靜地看，靜靜地照影，靜靜地沉醉，把自己的心沉入水中，化爲一條水草，隨水飄搖，隨着柔波，輕輕的動盪。

這樣的水，只適宜於江南的女孩，吳儂軟語，俏俏地盪漾開，盪漾在柔嫩的風中，盪漾在天青色的江南山水中，盪漾在青花瓷一般的黃橋，清脆，瓷白，潤澤。

一切，都那麼婉約，那麼柔美，彷彿一首唐代的絕句一闋宋代的小令！

可是，在這詩歌裏，如果缺少荷花，就會缺少一種難以言說的美，就如西湖，缺少那一段黃梅戲中的傳說；就如樂遊原上，缺少那一輪蒼茫的落日；就如二十四橋，缺少一聲悠揚的簫聲和一羣美麗的女子。

黃橋，缺不得荷花。

這兒是荷的故鄉，是荷的國度，是荷招展風情的出處，是荷姿態萬千的地方。

黃橋，是荷的“T”臺，荷，是這兒最美的女子，她風姿萬千，在這兒微笑着，在這兒嬌媚着，在這兒“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在這兒“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在這兒低眉斂目着，開懷大笑着。

多少種荷啊，水蓮、玉蓮，爭相比美；粉色、白色、橙色，紛紛登場；單瓣、重瓣、復瓣，姿態不一。哪裏的選美，有這兒的熱烈；哪兒的美女，有這樣的天姿國色；哪兒的女孩，有這兒的自然清純；哪兒的女子，有這兒的冰清玉潔；哪兒的紅顏，有這樣的中挺外秀？

黃橋荷花，是世間最好的女子，素面朝天，一任自然。

漫步在這兒，眼前，一片片荷葉，組成一個巨大的碧玉盤；一朵朵荷花，如碧玉盤中的珍珠，晶瑩，剔透，有的才露尖尖角，有的開得如紅玉一般，有的“婀娜似仙子，清風送香遠”，已經大開了。

4

我們去的地方，叫“荷塘月色”，一個讓人心馳神搖的地方。

在這樣的`地方，是不好坐船的，會打擾了荷們，會驚擾了她們的興致，會打破這兒的寧靜，會嚇着她們的，因爲，她們在這兒靜靜地聊天，在這兒美麗地開放，在這兒對着流水照着影子，甚至，有的在同伴面前，顯示着自己的嬌美

沿着木棧橋，我們慢慢地走着，觀賞着。

在一朵荷花面前，我停住了。這是一朵花骨朵兒，含苞待放，將開未開，躲在一片片荷葉和一朵朵荷花的後面，輕輕地晃動，帶着一點微微的靦腆，和一種難以言說的心事。

我突然想到一首詩：“君家住何處，妾住在橫塘。停船暫相問，或恐是同鄉。”詩中那個撐船的女孩，大概就如這朵將開未開的荷花一樣吧，她的心中，大概也如這朵荷花一樣，包容着嬌嫩的花蕊，包容着細細的芳香吧。

我的心中，竟無來由地產生一絲惆悵。這荷花如果是江南的女子，我，則是騎着馬，踏過青石板小巷的遊子。

三月早已過了，跫音輕輕響起，向晚的夕陽照在水面上，盪漾着一層金子。

在這兒，我不是歸人，也是個過客。我們真得走了，揮揮衣袖，揮別那田田的碧葉，那一塵不染的荷花，也揮別了青花瓷一般的黃橋。

黃橋的黃昏，遠遠望去，透明潤澤，沁着一層水色。

來生，我願做一支荷。

來生，我願做一支荷，生長在青花瓷一般的黃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