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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手弄纖雲誰解其中味散文

散文1.7W

生活,像泥沼一樣將我們團團困住。命運的大手翻雲覆雨,不斷地捉弄。生命,薄如紙屑,倔強如山岩中的小草。我們平凡、卑微地活着,活在時光中的每一個日升月落,活在親人的牽掛與思念中,活成別人眼中看見或者根本就不在意的風景。

巧手弄纖雲誰解其中味散文

——題記

一、遊子歸

年底,打工的人兒像離巢的鳥,從全國各地都陸陸續續往家裏趕。多年沒有回家的我,早已經辜負了太多的牽掛,鄉音依舊,很多東西早已經物是人非。

回來時沒有提前給家裏打電話,想着給父母一個驚喜。進村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左右,太陽在山頭眺望着,彷彿母親遙望的目光。

幾年的光陰,村子已經變了模樣。記憶中的村莊,就是一幅水墨畫,涇渭分明,自然樸實中,流露出一份最真實的煙火的味道。如今的村莊,更像是一幅油彩,多了一絲端莊與現代化的氣息,不經意流露出一絲時代的繁華。曾經的泥巴路鋪上了水泥,小道也加寬了。村口那棵攥下了太多童年記憶的老柿子樹,卻不見了蹤影。李嬸兒家後面的橘園,也變成了一幢嶄新的平房。倒是那時不時傳來的一聲聲狗吠,就像是鄉村的一個個音符,帶着往昔的記憶,在心中噴涌而出,分外親切。田地裏,蘿蔔像一個個胖娃娃正在好奇地四處打量。白菜包得嚴嚴實實,這裏一棵那裏一棵,煞是可愛。這些隨處可見的風景,不由得勾起了一份親切與熟悉。

一路走來,許多人家的院子裏都圍坐着左鄰右舍的鄉親。他們磕着瓜子,聊着家常,與陽光親密接觸。

一步步,我細細丈量着腳下這條熟悉的小道。歲月深處的我,揹着書包,一路小跑,不知不覺時光遠去,而我也早已經不是那個在村口眺望,對着家門口那道炊煙呼喊的小子了。

遠遠地,看見自家院子裏圍坐着許多人。許久沒有回家,那一聲聲鄉音傳來,分外親切,一下子便勾起了心中涌動的'潛藏了許久的思念。心雀躍着,又有些膽怯,這似乎就是人們所說的“近鄉情更怯”。

院子裏的笑聲,帶着那一份故鄉獨特的氣息與親切感竄入我的耳朵。院子裏的人見是我都開心地叫了起來。

張嬸、劉伯伯喚着我兒時的小名,輝伢兒回來了。瞧瞧,個子長這麼高了,都成帥小夥兒了。

院子裏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只見他穿着一件灰撲撲的藍色棉衣,正逗弄着隔壁家張嬸的孫子。陽光透過那棵老杏樹,投下一道道光圈,映照在他那張黑黝黝的臉上。見到我,他用手不斷地比劃着,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看樣子很高興。

是個啞巴,我心裏咯噔了一下。搜尋着記憶,怎麼也記不起這個人。這在思索間,母親已經出來了,只見她繫着一條花色的圍腰,上面還沾着許多油漬。她急匆匆地跑了出來,看見我她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了,臉上掛着掩飾不住的笑意。她用手將額頭前的一縷發往後捋了捋,喚道,輝伢兒,回來咋也不說一聲。嘴裏像是在責怪着,但卻掩飾不住那份內心的那份驚喜。

母親說着話,小跑着到了我跟前。她一把接過我手裏的行李箱,一邊打量着我。陽光下,我看見母親髮絲間已經染上了點點的白,鼻子不由得一酸,趕緊移開目光,不敢看她的眼睛。與院子裏的叔叔嬸嬸打完招呼,就往屋子裏走。還沒進屋,奶奶的聲音就傳了出來,輝伢兒,輝伢兒回來了……

二、布鞋情

偏門中,奶奶顫巍巍地走來。她摸索着,一步一步,嘴裏重複喊着,輝伢兒,是輝伢兒回來了嗎?歲月將所有的痕跡都毫不掩飾地展露出來。她的發全白了,沒有了亮度沒有了光彩。她的眼睛也看不見了。6月份的時候,母親曾打電話,說是奶奶眼睛看不見了。從母親的電話裏,我知道自從眼睛看不見以後,奶奶很少出門,遇上陽光好的時候偶爾會摸索着出來曬曬太陽。她就坐在那兒,喚着我的名字,唸叨着……

我幾步走向前,挽住了她的胳膊,聲音似乎一下子卡在了喉嚨裏,奶奶……

那雙枯木一般的手,凹凸處只剩下一張皮與骨頭,她的面板早已經失去了色彩,餘下歲月的暗黃。她的手顫巍巍地摸索着,摸摸我的頭、鼻樑,她用這樣的方式告訴着我,這些年她的等待,她的思念。我握住奶奶的手,一時間,無語凝噎。這些年,我辜負太多可以陪伴她的光陰,辜負了她太多的等待。

邁過門檻,似乎是感受到了陽光的氣息,奶奶擡了擡了擡頭。那雙的渾濁的眼睛,努力地想要看一看,可是她什麼都看不見。那道木質的門檻,似乎矮了許多。木頭已經稀疏,猶如失去了水分給養的植物,時不時還會有木屑掉落,成爲小螞蟻遊玩的樂園。兒時,高高的門檻似乎帶來諸多不便。如今,長大了、長高了,門檻就低了。就像兒時總是奶奶牽着我,而今,我只能攙扶着她一樣。被歲月洗禮後的門檻,伴隨着奶奶飽經着歲月的風霜。

院子裏,奶奶不斷地和張嬸他們說着我兒時的趣事兒,笑聲落滿了庭院。

時光流轉,斑駁了太多的回憶。有一種愛,叫做千層底布鞋,一針一線,密密匝匝皆是奶奶的疼愛。布鞋,透氣、舒適,不管走多遠的路腳都不會疼,村子裏老一輩的奶奶們幾乎都會做,這是他們愛的一種方式。

那時的歲月,人們不打牌也沒有手機電腦。遇見好天氣,搬幾把椅子圍坐在院子裏,納鞋底、話家常,一針一線密密縫。

奶奶手巧在村子裏是出了名的,她除了會做各種小吃,最讓人羨慕的是她納的一手好鞋底。每年,奶奶都會做兩雙步鞋給我。一雙棉鞋,一雙單鞋。每次都會先給我量腳,做鞋樣。量腳時,奶奶總會笑着說,喲,輝伢兒腳又長了。那語氣裏滿滿的都是奶奶的關愛與呵護。歲月,在奶奶的丈量中不經意地溜走,年復一年。

春秋兩季,奶奶就會去割棕,割下來的棕與棉布一起,刷上漿糊,曬乾,然後照着鞋樣裁剪。這樣的布鞋是全手工的,鞋底是一針一線扎出來的。一雙鞋底,千針萬線,這樣的說法是毫不誇張的。再巧的手,每納一雙鞋底也不知道會被針扎傷了多少次。

每當夜幕來臨,忙碌了一天後的奶奶就在煤油燈下,低着頭納鞋底。她右手的中指上帶着一個銅製的頂針,舞動着手中的針線,時不時還會用針在自己的發間劃一下。起初,我以爲是奶奶頭皮癢,笑着要幫奶奶撓。奶奶見了笑呵呵地說,傻伢兒,頭髮有髮油,鞋底扎久了扎不動了,在頭髮裏沾些髮油,就好多了。針線在奶奶的手中,彷彿有了靈魂一般,跳躍着,舞動着,最後被我定格成一張黑白底片,永遠地鐫刻在我的腦海中。

棉布鞋的裏子裏會塞上一層厚厚的棉花,因爲塞上了棉花,在合鞋面的時候,就顯得更加的困難,而且鞋型也不好把握。做鞋我不懂太多,但是我知道那需要一份耐心。奶奶做的布鞋不大不小,穿上剛剛好。那些年月,家家戶戶的孩子少有多餘的錢買球鞋,偶爾看見同學穿球鞋就羨慕不已。直到後來,有了球鞋,才更加明白布鞋的舒適。

布鞋,是一種愛的方式,奶奶用這樣的方式呵護着我成長的每一個瞬間。愛,若涓涓細流,流淌在成長的歲月中。那一年,懷揣着讀書的夢想,遠離。臨行前,揹包裏放着奶奶做好的布鞋,踏着晨曦中的第一縷曙光,帶着母親與奶奶的叮囑,踏上了尋夢的道路。那一年,爲了生活,選擇了遠方的城市,然後,將一次次的“謊言”說給奶奶聽。

思念,守候,日復一日。最後,歲月老了,奶奶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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