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辛茹苦做村醫散文

我今年五十三歲了；我做了三十年的村醫；我就怕提村醫的辛苦、辛酸、風險；誰一提這些事，往事就在我的眼前翩翩舞動，淚水就要抑制不住往外流；不管朋友們愛不愛聽，也不管我說的話犯不犯禁，我都要簡單的講講我做村醫的一些經歷。

村醫的工作，太辛苦了，是個“好人沒人幹，賴人幹不了（村醫行話）”的活兒。

我做村醫的三十年，幾乎沒有很好的吃過一頓完整的飯：我正端起飯碗要吃飯，或正吃到半截，有人來就診，或者有人來喊我往診，我就得抓緊吃飯，或者撂下飯碗不吃飯，給患者看病，或者去患者家裏往診；有人也許會說，吃完飯再去看病嗎（我老婆和兒子也這麼說）；不行啊，患者着急看病，哪吃得下呀；再者說了，在患者面前擺譜兒，會造成患者對我的誤解，會降低患者對我的評價，會減少患者就診的數量；既然做了村醫的工作，沒人看病，或看病的太少，會不體面的。

我做村醫的三十年，基本上沒睡過早覺，總是起早貪黑、風裏來雨裏去的；因爲村民們長病這個事兒，不分白天黑天，隨時都可能發生；做村醫的，只好隨來隨診，隨叫隨到。

我做村醫的三十年，很少能看完一部完整的電視，很少能和親戚朋友坐在一起吃吃飯、嘮嘮嗑兒，很少能和幾個人坐在一起玩玩麻將、打打撲克（我都不會玩），很少能輕鬆的過過重要節日（春節呀，五月節呀等），很少能攜妻帶子的走走親戚朋友；因爲村醫的工作，太纏人，太離不開了；隨時都可能有人看病；我只好放棄自己的事兒，一心鋪在工作上；我的村醫生活，過得乾乾巴巴，枯燥無味的；我對村醫的生活感到乏味，感到沒有興趣，感到沒有意義；我時常發牢騷，不想幹村醫；但我肢體有殘疾，幹不了體力活兒，只好還幹村醫工作；經過思想的鬥爭，我深深的感到：我不但要幹村醫工作，而且還要下決心幹好村醫工作；由於我端正了態度，熱情服務於百姓，盡心盡力爲百姓治病，講品德講醫德，已深得百姓愛戴；我失去的很多很多，但我收穫了生活，收穫了百姓的信賴......

村醫的工作，風險性太大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釀成醫療事故，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和社會影響；就要砸飯碗。

我做村醫的三十年，一點都不敢疏忽；每一天，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每一句話，每一個微細的變化，每一個人的診斷、用藥、療效、用藥觀察，我都仔細看，仔細聽，仔細想，慢慢說；我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生怕出現一點點的.漏洞；即便我小心翼翼的習慣，都遠近聞名，我也有數次險情，險些就出現嚴重的醫療事故；事情過後，令我心驚膽戰、心灰意冷，幾乎就要脫離醫療工作。

記得我做村醫的第一年，給一位七十餘歲的戴老太太做青黴素過敏試驗，試敏結果陰性；我感覺心裏還不踏實，就沒敢直接靜脈點滴；我先給戴老太太肌注了一針青黴素；肌注青黴素才幾分鐘的時間，戴老太太就發生了嚴重的青黴素過敏反應；當時的戴老太太，沒有血壓，沒有脈搏，就剩下呼吸了；我當時嚇得一點都不敢害怕，我謹慎的進行了搶救治療；還好，承蒙天地的護佑，經過半宿的搶救，戴老太太恢復了生命體徵，保住了性命；半夜裏，我精疲力盡的回到了家，像一灘泥似的，再也撐不起來了......

記得還有一次，一個姓王的中年人，靜脈點滴清開靈注射液；剛點上不久，就昏過去了；我打電話請我的老師指點，經過幾個小時的搶救，才保住了他的生命；過後，我的心哪，那個怕呀，那個悔呀，那個痛呀；那個滋味呀，簡直無法形容......

我做村醫的三十年當中，差不點出醫療事故的事例太多了，我就不多說了；反正，做村醫的，既辛苦又不好乾，誰幹誰夠，誰幹誰後悔；但是，小青年們仍然往村醫的隊伍裏鑽，真所謂碟子扎猛不知深淺哪，引用我已故的顧顯明老師的話說，就是：“大眼賊兒嗑墳丘子，死的出不來，活的一勁兒往裏鑽”。

我們這些年紀大的村醫，還飽受沒有學歷之苦。

就拿我的經歷來說吧：我二十多歲就考上了文革結束後的第一批鄉村醫生；考上鄉村醫生後，在衛校培訓了半年，說可以承認中專學歷；我後來又多次參加培訓學習，考取了吉林省衛生廳頒發的鄉村全科醫師證書，說可以承認大專學歷；但後來又說，我們這樣的鄉村醫生，相當沒有學歷；你說這氣不氣人，做了半輩子基層醫療衛生工作，最終鬧個沒學歷；你說這個事咋辦吧？去參加高考，考學歷吧，存在時間緊、年齡大、基礎差的問題；不去參加高考吧，就只好沒學歷......

我參加了三十年的鄉村醫生繼續教育，年年都要交學費、住宿費、伙食費，年年都要耽誤家裏的醫療工作；可是，光學習醫療知識，就是不長學歷，根本就沒有多大意義。

我們做村醫的，沒有學歷，沒有名氣，地位低微，任人擺佈。

就拿我來說吧，我二十多歲就做村醫，年年必交藥監費、防疫費、管理費、處方費、學習費等；起名就收費，不知是誰授予的收費權力。

還拿我來說吧，我二零零九年之前，一直是村衛生所的成員，不計報酬的做了大量的工作；可不知是什麼原因，從二零零九年開始，我就不在村衛生所了；我去問有關負責人，負責人說：“衛生所一年一組，用人由我說了算”......

做村醫的，收入少，無退休金，晚年的生活無保證。

再拿我來說吧，我做村醫三十年，收入少，勉強維持一家之用；我原先就患小兒麻痹後遺症，二零零九年又患上了腦梗，生活能力更差；現在的我，甚至爲將來的生活擔憂；我很茫然......

村民們對我的評價很高，說我手藝好，能掙錢，能養家，能供兒子唸書（我兒子已大學四年級），健康人都比不了！

我聽到誇獎，每每點頭微笑；我笑在臉上，苦在心裏；朋友們，我真的好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