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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母親河的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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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河不長,全長不到四十公里,如果不是在它身旁生活的人,就是本縣的其它地方的人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叫做車軸河。它的上游起源於一條全縣都知道的叫做鹽河的運河,剛剛穿過一條叫做204國道後,就像一條靈動的白龍,搖頭擺尾地向東游去,蜿蜒地經過了五個鄉鎮後,在一個叫做洋橋鹽場的面前,羞澀地分成了二條岔支,似二根龍鬚活靈活現地伸進了黃海。由於它的兩岸分別有一條依傍着的公路,奔跑着來來往往的車輛,從曾經的獨輪車、牛馬大車,到後來的自行車、拖拉機,再到如今的奔馳、寶馬以及大型的卡車,所以人們形象地稱呼它爲車軸河。

那條母親河的經典散文

車軸河是一條既是排洪又是蓄水的河,又曾經是船舶運輸時代擔任運輸任務的主要通道。正因爲如此,俯視時,它又像一條蠕動着的千足蟲,伸出數十條粗細不均的腿,南通界圩河,北連善後河,從而形成了一個縱橫交錯的水系,不僅方便了運輸,也爲流經的區域的人和動植物提供了必須的水源。也正因爲它的水系,也將穿越的區域劃分爲一個個自然的村落和行政村。特別是沿海灘塗的地區,就如同沙漠一般,有它流出的淡水的地方,纔會有綠色氤氳,纔會有硝煙飄舞的村落存在。從這些角度看,車軸河流動的不僅僅是水,簡直就如同母親的乳汁一般,滋潤着兩岸的父老鄉親。

車軸河不長,同時也沒有過於寬闊的水面,最寬的地方也不會超過三百米,它的水位一年四季都會因爲大海潮汕的變化而升降。由於海堤堆上那些閘門的控制,大海退潮時閘門提起,水位及時降低;而大海漲潮時,閘門放下,車軸河重新蓄積上游的淡水。儘管兩岸一直有着車輛的奔跑,可揚起的風塵往往被兩岸邊的蘆葦所遮擋,高達二、三米的、密密匝匝的蘆葦,一年三季形成了自然的圍牆,加上河邊生長着高大的雜七雜八的樹冠的過濾,使得河水十分的清澈,水質極佳,甘冽清純,是兩岸人家的不可缺少的生活和產業用水。

如果你坐船漂流在車軸河上,不僅可以領略沿途風光,也可以感知它的海納情懷,還可以超越時空,去品茗那些曾經的故事和傳說。一條條交錯的小河,似大地的一根根血管在脈動,又似一首首無詞的旋律飄舞而去。一個個接踵跳入眼簾的用青石板鋪成的碼頭,則又似樂譜上的一個個音符在弓弦上跳動。河水的顏色本身是無色的,但由於岸綠的渲染和藍天白雲的勾兌,滿河成碧,碧水長流。船行其上,讓人難辨天上人間。別說是什麼威尼斯,就是姑蘇城也難勝一籌。

如果你細心,就一定會聽到一個縣居然管轄二個市:大柴市和小柴市的奇聞;不用上岸,就可以飽覽伊蘆山那迎客鬆(傳說是薛仁貴徵東時的拴馬樁)的風采,當你望到西陬山的倩影時,船家會告訴你一個不是傳說的故事,山上有一個黑狗洞,洞裏的黑狗可以預報天氣突然變化……諸如此類的故事和傳說,就如同流淌的河水一樣,奔流不息,永遠說不完。

車軸河的河水甘冽清純,可以這樣說,它就是一個被扳倒橫躺着的甘泉。我的老家就住在車軸河的北岸,從庭院門到河邊的碼頭,一共不足二百米,坐在家中,就不僅可以看到碧水白帆,也可以聞到河水的清新氣息,可聽鷗鳴鷺唱的動聽的旋律,特別是那些船工的號子,往往讓人心血沸騰。

母親是孩子幼小時的腳。第一次走近車軸河身邊,詳盡領略車軸河的風貌,大約是在我四歲的時候。那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傍晚,母親右手扶着肩膀上那條扁擔,左手將我抱在左肩上,還要擔着水桶去挑水。母親要我站在岸上後,一手一個水桶去碼頭上去舀水,就在母親提水上岸的瞬間,我驚奇地說:“咦,媽媽,你桶裏的水怎麼是綠色的,而河裏的水是紅色?我明明看到你舀水時舀起的是紅色的河水,可……”母親說着說:“河水本身是無色的,你看到河水是紅色的原因是晚霞在河裏洗澡,現在桶裏的水是綠色的,那是因爲兩邊的蘆葦在照鏡子,哈哈哈……”

母親將水提到岸上後,轉過身去碼頭上,伸手摘了幾片蘆葦的葉子,在河水裏洗了一下,上岸後將它分別放進了二隻水桶裏:“看看吧,現在的水又變成爲青色的了!”我走過去一看,蘆葦的葉子似一條條青色的魚兒漂浮在水桶裏,同時也將桶裏的水渲染成爲巨大的翡翠一般。來的時候,母親肩膀上的扁擔是向上彎着的,回去時的扁擔就成爲了向下彎着的,並有規律地上下彈跳着,發出了吱吱呀呀的聲音,其節奏也隨着母親的腳步快慢而變化着。儘管母親儘可能地放慢腳步,但我還得一路小跑地跟着,目的是觀看水桶裏的葦葉,魚兒般地或上或下,並不停地震顫出一圈圈漣漪,絹般地褶皺在水面上,似花,若畫,又宛如詩行在飄舞。

去車軸河邊去挑水,母親一般不會直接去延伸在河水裏的碼頭上,而是往往要到河堤上那二間低矮的草房裏,去看看年邁的外婆。外婆住的那二間茅屋,雖然古舊,但從現在的角度來看,就是都市裏的所謂別墅,也無法具有那樣的自然環境和溫馨氛圍,以及那清新的氣息,畢竟那是一個純粹自然而愜意的地方,起碼說少了今天的喧譁和粉塵。

在車軸河流經的區域,雖然不能夠說是一馬平川,但基本上是一個低窪的平原地貌,偶爾有幾座山俯視着它,伊蘆山、罘山、東陬山、張寶山,記憶裏還有一座叫做蝌豬山,不過年輕人已經看不到這座山了,因爲早已被開採成爲大大的坑塘。在它與鹽河交匯的地方,你一擡頭還可以望到南面的大伊山以及不遠處的小伊山。倘若你站到這些山的山頂上,去俯視或者眺望車軸河,那就是一根舞動着的銀白又蘊藏翠意的玉帶,而一座座山則宛如一枚枚翠鑽,點綴在穿着旗袍的美女胸襟旁。那兩岸一座座村落又是胸襟的鑲邊,濃郁着青綠色,炊煙又魔幻成爲一縷縷白雲影落河水,嫋嫋升騰的妙曼之態,讓河水更加靈動起來。

在我的記憶中,無法抹去的不僅是河水的清澈和甘甜,還有一個如詩似畫的場景,那就是那些匆匆遠逝、東下西上的白帆。那個時代的船,沒有今天老遠就可以聽到震耳欲聾的柴油機聲,動力除去人力外,就是藉着流水和風向爲動力的白帆。

一根高高的桅杆可達十幾米,支撐和懸掛着數米寬的潔白的白帆,機敏的船老大可以藉助風力利用白帆,使得船飛速前進。那個時代,稍微笨重的運輸都是靠着船隻,特別是我們沿海地區的食鹽要運到內地,幾乎是百分之百的要憑藉船隻,船隻運輸既廉價又衛生,還相對安全。無怪我從小立志想做一個船老大,那是因爲經常看到裝載滿滿一船貨物的船,居然不用一個縴夫去拉,光憑着他手中的舵以及改變白帆的角度,就可以順風而去,一帆風順,飛速前進。

在船利用白帆向前行駛時,不僅是我們孩童感到神奇,就是那些鳥兒也在驚喜,所以在白帆的上空往往有許多鷗鳥羣飛俯視,船後揚起的浪花中則追逐着許多白鷺,形成了一幅詩意的畫面,也擊起一行行畫意的詩行,更搶走了我們孩童的視線。在我那塵封的記憶裏,在我們村子的東頭曾經有一座木頭架起的橋樑,幾乎是平臥在車軸河上,爲了更加仔細地去端倪白帆降落、升起以及再揚帆遠去的經過,往往會依傍在橋的護欄上,目不轉睛地去觀看,俯視,再遠望和眺望那白帆的倩影。當然那種木橋早已不復存在,早在上世紀的八十年代,就被混凝土的大橋所取代,行走河裏的船,也在那個時代改爲了水泥船,後來又改爲了柴油機作爲動力的鐵殼船,白帆也消失在人們的視野裏,與此同時,與白帆息息相關的一個職業——縴夫,也消聲滅跡了。

對於車軸河,第二個讓我無法忘卻的記憶,那就是河水裏的魚、蝦、蟹特別多,不僅爲人們帶來了天賜的口福美味,也爲好多鳥類和禽類帶來了豐美的享受。每年的春天一到,春姑娘的裙裾香風首先醉了河水,河水綠得如藍。“春江水暖鴨先知”,第一個衝進河水中嬉鬧綠波的,不是“紅掌撥清波”的鵝,而是天性就喜歡吃那些小魚蝦的鴨子。特別是鴨子撈食了大量的河蚌、田螺等富鈣、多營養的食物後,下出的蛋來,不僅個頭大,而且蛋黃鮮紅,吃起來自然是香嫩可口,鮮美醉人。如果將它醃製後,就是現在全國著名的高郵鹹鴨蛋也無法與之媲美。

春雷一旦響起,不僅喚醒了冬眠的那些陸地動物,也告訴了河中的魚兒,現在已經是春暖花開時分,是一年中的最好時光。於是魚兒開始歡唱起來,或成羣相嘻,或結對纏綿。漁家更是眉笑顏開,女人頭戴一頂草帽輕輕地划着一葉扁舟,船頭的男人則不停地向水中放置着特製的捕魚工具——卡子(就是一個個結在棕褐色線上的細小竹片,彎成爲大半個橢圓形,兩頭即將合攏時,固定着一些經過浸泡的玉米或者小麥,魚一旦去吃,就會被竹片卡住,無法逃脫),一旦放置完畢後,扁舟折回,就開始沿着漂浮器去逮魚。一冬少食或者不食的魚兒,一見到如此豐美的食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口,可它們那裏知道那是誘餌,當吞下誘餌想鬆口時,才發現被卡住了嘴巴,爲時已晚,結果只能夠坐而待斃。

到了夏秋兩個季節,魚兒往往在水的上層遊動,漁家往往使用絲網去捕魚。同樣是那種一託三艙的扁舟,划船的往往還是那些漁家娘子,而船頭上那些男人手中往水裏放的往往是潔白的絲網,這種絲網一般放置在離岸邊不遠的地方。當男人將船上的網全部放完後,扁舟折回,就沿着原來的途徑,離開大約七八米,一路往回劃去。而男人此時就忙活起來了,雙手不停地用兩塊木板敲打着船頭,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音,目的是驚嚇水中的游魚向絲網位置游去。魚一旦黏上了絲網,只有束手就擒。

到了冬季,魚蝦全部沉入河水的底層,而且活動量也比較小,不容易捕捉。漁家爲了生活,往往使用旋網去一網一網“打撈”魚。這種旋網一年四季都可以使用,看過電影《天仙配》的人都領略過這種網的風韻的,因爲電影一開始就有七仙女的讚美漁家的唱腔:“漁家住在水中央,四面蘆葦是圍牆,蹲在船上撒下網,一網魚蝦一網糧。”爲了減輕打魚的辛勞,聰明的漁家常常飼養上幾隻魚鴉(也叫魚鷹),人只要在水面上划動扁舟即可,捕魚的事兒全有魚鴉代勞。魚鴉長着一雙十分特殊的眼睛,它可以直接看到水中魚兒,一個猛子下去,就可以將魚兒用嘴巴含出水面後,扔進船艙。

船家捕魚是爲了生活,而陸地上人則往往是爲口福或者是興趣,特別是我們孩童大多是爲了玩。每當桃紅梨白散發芳香時,我們孩童往往會去車軸河邊,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去釣魚。小滿過後,河水的溫度就開始熱了,一旦遇到退潮的時候,我們孩童就會背起魚簍,到淺水中去摸魚,往往一個潮水(大約二個小時)就可以捕捉到五六斤雜七雜八的魚兒。

車軸河還是人們準備了夏季祛暑的極佳場所。每年的夏季一到,天氣就炎熱起來,特別是午飯後,倘若濃郁的樹蔭無法抵擋酷熱,那麼,當時的男女老少往往會車軸河裏去游泳,一則可以洗去讓人煩躁的汗水,還可以徹底清涼心境和身體。由於車軸河水深達十米以上,再酷熱的陽光也無法曬透,加上兩岸蘆葦的蔭護,使得河水更加清涼。每年的暑假,孩童們幾乎是一半的時間呆在了車軸河中,上午一澡,午後一澡,每次都會超過二小時,如果天氣炎熱,就是晚飯後還會一起泡在車軸河裏。

車軸河的河水由於較深,加上舟行帆過,以及漁民的的不斷撈作,河水的中央基本沒有什麼荷、菱之類的水中植被,甚至連水草也無法生長。但潮起潮落的河岸的兩濱,卻生長着一些蔭福人們的植物,最多的是茂密的蘆葦,春來,蘆筍不用春雨的滋潤,都賽過雨後竹筍的茂密生長。未到立夏,蘆葦就形成了二米多高的圍牆,屏風般地隔斷了路塵進入河水。直到楓紅菊黃時在秋風中才搖曳荻花,同時也將綠裝換成爲杏黃。直到初冬時,人們纔去收割蘆葦。蘆葦的作用很多,是當地一種副業的主要原料,織蓆,打結,編籮筐等等,更是人們建造新房繕頂主要原料。蘆葦的葉子,又是端午節時糉子的苞衣。在蘆葦靠近岸邊的地方往往生長着一些高大的茅草,它又是當時編織雨具——蓑衣的原料,更是人們搓繩扎籬笆、拉瓜架的主要原料。

說車軸河是所經流域的母親河,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靠近沿海地區的土地原來都是一些鹽鹼灘塗。不要說是陰雨天到處鹹鹼,就是晴天麗日,黑黑的土地上都呈現出白色的鹽硝。使得大多的土地無法種植莊稼,只能夠生長一些鹼蒿、蘆葦等等。正是車軸河的流過,加上雨水的不斷淡化,才使得土地逐漸逐步地可以耕作。起初只是種植一些諸如大豆、玉米、小麥、山芋等旱植物,到了1972年就能夠種植水稻,並實現了噸糧田的願望,從而徹底解決了當地人的生活用糧問題。

就是這樣一條造福廕護人們的車軸河,卻在人們的不知不覺中開始哭泣。進入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人們爲了爭取高產,大量地使用農藥化肥,殘餘的它們不斷從支流侵入了河水,一度使得河水中的魚蝦蟹急劇下降。雖然人們曾經有過警覺,但爲時已晚。到了九十年代中後期,由於上游的工業高速發展,而又沒有注意環境問題,大量的污水廢水直接排入,使得上游水質嚴重污染。當人們發現河水裏的魚蝦動不動無辜飄起時,才注意到河水已經不是原來碧水,而是一種黃褐色,有時還會變成爲黑紫色。河水不要說食用,就是進去游泳也是“玩命”的事,每一次上岸後,必須立即用其它水進行沖洗,不然肯定要全身癢腫。

爲了安全,人們不得不先在河邊挖坑塘取水食用,可是那水畢竟是河水滲透進去的,時間一長,同樣無法食用。望着經常飄起的魚蝦,人們只好集資打井。打井在平原地區應該容易一些,可在沿海灘塗打井,談何容易,打出的井水不是苦,就是澀,根本無法食用。

記得那一年我正好回鄉探親,聽左鄰右舍的人說,光我們那個村莊就籌集資金二十萬,打了十二口井,結果只有一口深井可以食用,而其餘全鄉十二個行政村全部前功盡棄。只好那唯一的一口井擴建成爲自來水廠,供全鄉食用。

後來,政府的環保部門加大了管理力度,一時間河水有了良性的迴轉。可一方面難以從源頭上加以杜絕污染,一些喪盡天良的人,爲了自己的利益,還在偷排污染。另一方面,已經被污染的河流並非一日之功,需要長時間的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