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魚剛剛死去的散文

片段A：滇池，夜

失意和衰弱的人才愛回憶呢，那些亢奮的利益者，總是高喊着起義者的口號朝山峯爬上去，也真的有人爬了上去，儘管人的骨骼，都是206塊，翻過山去，我們的骨骼仍是206塊，面板和內臟的衰老，卻如出一轍。

我身體不太好，由於長期熬夜工作，率意性情，也愛浸在菸酒和寫作的獨處中，我來到滇池岸邊租了一間房屋，帶着煙和筆記本電腦，想隱於市，在這裏休息，在這裏工作、寫作，一個人生活一陣子。可是沒有錢了我就會回去，我做不了漁民。

醒來是在夜裏，沒有酒，有些溼冷，我披上外套，緩緩走到滇池岸邊，隔着水，卻看不到城市，頭頂的雲像魚鱗甲一樣，在漆空中，只有宵月是明亮的，我是少數和幸福的，相信始終是會有一個人，來到我的身邊，參與我們的人生，後來我一直等，卻沒有，我曾感到非常失望，非常憤怒。我想看到水的那邊，是家和理想的世界。一直以來，沒有實現。

我也想過離開昆明這座城市，可卻不知道去哪裏，沒有鑰匙，你不懂嗎，沒有一把鑰匙。

片段B：滇池，晨

早晨，在滇池岸邊，跑步的年輕人喘息着，來不及記下彼此的面容，強水拍擊着弱水，迎着風聲，水面皺褶，青色的浪，滇池是憂鬱的，千年前千年後，滇池的氣質仍是憂鬱的，天空有鷗鳥在飛行，稀少的海鷗留了下來，沒有返回西伯利亞，所以並不是冬天，才能在昆明滇池看到鷗鳥。

笨孩子，你們爲什麼留在這裏。是因爲我回來了嗎？我喃喃自語，笑的暖和。

一直以來，我只喝速溶的咖啡，因爲簡單就會快樂，每天早晨我都習慣煮水，衝開雀巢，或者一杯茶。我有嘗試過在一些有情調和裝潢的地方，要一杯精緻的咖啡，卻不是我喜歡和熟悉的那個味道，這種情懷，可能會有些不體面和草根，就像是我常常妄想在皮鞋、高跟鞋和西褲扎堆的大廈和電梯規則裏，穿一雙90年代的匡威球鞋，手裏拿着一瓶玻璃瓶裝的可樂，耳朵裏塞着過時的音樂，留着長髮，顯得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像個幼稚的孩子，卻簡單地自由着，快樂着。這是我真實所愛的，無關貧富，我並不會感到羞恥。

我一定會想到，七年前，我在這裏，滇池岸邊，寫下了那首透過網絡至今已經有上百萬人讀過的詩《一隻鳥死了》

我寫這首詩的.時候，並不是爲了別人，詩歌完成就和我沒有關係了，詩歌屬於時間的粒子和宇宙的磁場。只是至今，這首詩歌仍能打動人心，也包括我，究竟是爲什麼！究竟是爲什麼？究竟孤獨是人心永恆的出離。

片段C：滇池，黃昏

我看到一尾強壯的鯉魚死了，水浪將魚屍體推到岸邊，沒有徵兆，也沒有紛爭，滇池仍然是寂靜的，只有水浪和翻書聲，魚的死像一個迷。

一種說不出的情感，我確定是一種情感，沒有辦法用詞語描寫，死魚和幾片浮萍，是靜止的，有些死寂的美。靜水是青綠色的，我拍下照片，風中的魚腥味吹着我，沒有其他多餘的情感，生靈，總是會在某個安靜的地方，不爲人知地停止，不再判斷和行爲，但我看到了，我感到不安。

人也總要停止行爲和判斷，伴着衰老和愚蠢。

面對滇池，每一次，我都是不同的，有時候，我憤怒，我倔強。有時候，我迷惘，我怯弱。有時候，我驕傲，我意滿。

滇池，還是那樣憂鬱，青色的風，青色的水浪，青色的天空被鳥劃破，一隻鳥回來了。

這一次，我想敲點字，無關魚的死去，無關鳥的死去，無關愛和理想。

可是，鯉魚纔剛剛死去，我的眼睛裏，看到些禁止和孤立。

《一隻鳥死了》

一隻鳥死了，在喝豆漿的早晨

我們照常上班，約會，爭吵，睡覺

鳥死在了我年輕而沉默記憶裏，像朋友的詩

呼吸的脆弱很像紙屑，我寫下這些

——留在了我們永不相愛的世界

一隻鳥死了，在刮鬍子的早晨

黑的菸灰，黑的肺，身體像一隻菸缸

——鳥曾在我寂寞的脈管裏飛翔

鳥的死亡只有一瞬，可以赴湯蹈火，捨近求遠，被大地孤立

一隻鳥死了，我或許會更寂寞

胃搗碎了冰塊，粘着浮沫和酒精，一隻鳥從大廈墜了下來

在遼闊的悲傷處，鳥的朋友舉起了槍和硝煙

沒有傷口，切無法停止流血

一隻鳥死了，就這麼死了吧

說什麼“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鳥曾梭巡在閃電裏，在風暴裏，在小小的身軀所不能承受的時間和空間

——蓑笠翁釣的不是雪，而是一隻死鳥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