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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忘年交抒情散文

散文1.9W

沒有買鮮花,吳姨她對花粉過敏,去醫院要經過一條僻靜的小路,路的兩旁長滿了夏日裏不知名的野花,紅的、黃的、紫的,淡淡然開放,最惹眼的就是花叢裏瘋長着的“狗尾巴草”了,一枝枝碧綠綠、毛茸茸、沉甸甸、驕傲地掛在嬌細的草莖上,長長的刺上還沾着夜的露珠,在清晨的陽光裏熠熠閃亮,心猛地一動,就彎下腰來採了十幾枝,捧在手中,彷彿就捧了許多綠色的希望,莫名的幸福也悄悄蹀躞上心房。

我的忘年交抒情散文

走進病房,吳姨剛吃完早餐,請的護工正遞着清水讓她漱口,看見我,她就笑了。我用紙杯盛了些水,把“狗尾巴草”插在杯中,放在病牀前的茶几上,轉身坐在病牀上笑着看着吳姨道:“好看嗎?年少時別的女孩都喜歡鮮花,而我獨愛這草,你說我是不是個怪物?”

“好啊,多漂亮的.草啊,你看把這病房都照綠了,我好喜歡,”吳姨拉着我的手笑道:“你是小怪物,我是老怪物,不怪也走不到一起。”

我聽了笑着點點頭,走到窗前輕輕拉開窗簾,清晨的陽光就鑽了進來,微微擡起右手,陽光在我掌心跳動,又順着手腕慢慢往下流動,最後襲遍我全身,我在陽光裏快樂轉着圈,跳起了舞,裙角飛揚裏,躺在病牀上的吳姨笑得像朵花,她輕輕拍着手,看着我,眼裏盡是寵愛、讚許和滿足。

時光無痕,我與吳姨相識相交也有七年了,而這七年讓我明白人與人之間沒有血肉之緣也可有血肉親情,有些人相遇了,就再也放不下了,在心中,就是一輩子,這份真情不關風月、不關身份、不關年齡,這份真情,彌足珍貴,就像我與吳姨。

與吳姨初識時,我還沒改行做會計,那時我在一家連鎖大超市裏做副店長,專門負責店員工作紀律、商品擺佈出樣和售後服務這些方面的瑣事,而吳姨是超市裏最忠實、最特別、也是最難纏的顧客。說忠實是因爲她從不去別的超市購物,每隔兩三天就會來店裏買些物品回家;說特別是因爲滿頭銀髮的她很會打扮,偏愛穿旗袍,各種布料、款式、花色的旗袍把她妝扮得優雅、知性,她是一個很美麗的老太太;說難纏是因爲她每一次購物時都要有一名店員陪同挑選,她還有點潔癖,容不得商品上有一絲灰塵,她很細心,會很仔細看所買商品的保質期,然後算出到期的天數,商品購買結賬裝袋時,收銀員一定要細心分類、整齊裝放,否則她會讓你重新裝到她滿意爲止,她是店裏投訴最多的顧客,總會給你找出這樣那樣的不足之處,員工們暗地裏喊她“刺王”。我與她接觸最多,一來二往裏,喜歡上了這個固執、難纏的老太太。

其實淺淺看一個人,就在心中下一個結論,認爲他(她)是怎樣一個人時,往往是不準確的,真正認識一個人是需要在生活裏留心交往的。我與吳姨相交後,才發現這個難纏的老太太,其實很容易相處,她骨子裏是個特平和、善良的人,而且一旦真心對一個人,就是十足一心一意的好。這些年,她對我,就是從心底裏捧出來的好。

吳姨是湖南長沙人,從小當兵,後嫁了同是軍人的趙叔,隨他轉業回了老家,所以在我們這裏她沒多少親人,生了兩個孩子,都是光宗耀祖的,很出色,出國留學後,兒子在新加坡安了家,女兒定居了日本,平時家裏就七十多歲的老倆口和保姆老雲一起生活。老倆口子生活是無憂無慮的,要什麼有什麼,只是沒有子女在身邊,老來心裏有時也特別孤獨。認識我以後,這老倆口子在心裏就把我當他們的孩子一樣疼着,趙叔常常笑着說我的眉眼之處與吳姨年輕時有幾分相似,不如讓我做他們的乾女兒,吳姨不願意,她說做女兒就比她小了一輩了,她要與我做心心相通的好朋友,於是我就與她成了一對忘年交。

其實我與吳姨長的並不相似,但我們在許多地方卻很有共鳴。比如說骨子裏都很有個性,都很固執,生活裏喜歡的人、喜歡做的事都了明於心,都很浪漫,喜歡過有情調的生活,都會用心打理生活,讓小日子過得滋潤、溫馨、安逸。吳姨曾笑着誇我樂觀,說我就是一無所有了,還會是個脫下外衣系在腰間當做長裙而快樂跳舞的女人,其實,這都是託她的福,這些年,耳濡目染,她無意識裏就教會了我勇敢生活、快樂生活、珍惜生活和用愛來生活。她大我四十年的生活經歷,就是一本人生好書,讓我受益匪淺。

說到書,吳姨也是一個愛書的女人,而且像我一樣看得很雜,從不看書的作者是誰,有沒有名,只要喜歡,能打動我們心靈的,就一定會弄到手中細心品讀。她和我都認爲讀書是生活的常態,是生命最本能的一種習慣,認爲一個人,若手中經常有一本好書可讀,鑽在書裏,從春花看到秋月,從夜雪初霽看到朝暾甫上,縱橫千里,穿越歲月,在起起伏伏的段落裏,看人世風雲,滄海桑田裏悟人生至理,明做人之事,不失爲人生快事。吳姨家最多的就是書,我們經常在午後,沏一壺金銀花茶,捧一本書,相對而坐,這時趙叔和保姆老雲就會悄悄走開,不打擾我們這兩個“書蟲”。

心底深處我最喜歡的就是吳姨的善良和純真,七十多歲的她從不以勢利的眼神看人,她對人都是一樣真誠公正。真正熟悉她的人都會親親熱熱喊她“吳姨”,都會從心裏喜歡她,敬重她。她對保姆老雲就像姐妹一樣友善,不以主人自居,對她也從不識防,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都放心交給老雲做主,所以老雲也是真心實意幫她打理生活,真心實意照顧他們老倆口的日常生活,特用心。

吳姨也特關心周圍的弱小,只要能給幫助的,她一定全心全意付出,從不求回報。她家前面小區車房裏住着一對安徽來的拾荒者,一天男人得了急病無錢去醫院醫治,女人急得坐在小區門前大哭,她知道了,讓老雲喊了一輛三輪車把男人送到了醫院,付了醫藥費,男人及時做了急性闌尾炎手術,住院期間吳姨還經常讓老雲給他們送吃送喝的,病癒後她又讓趙叔找人給夫妻倆都找了一份工作,讓他們也能自食其力,過上安穩的生活。事後,我贊她好時,她反而特平淡,她說只要是有愛心的人都會這樣去做。透過這平平淡淡的一句話,我看到了吳姨一顆閃亮的心。

前些天吳姨在院子裏給花除草,腳下一滑,把腿摔壞了,因兒女都不在身邊,我和老公木木就對她全權負責了,請來上海骨科專家給她做了手術,手術很成功,醫生說三四個月後,她就能自由行走了。這讓我一直揪着的心才放了下來,這些年,她一直像寵自己孩子一樣寵着我,讓我時常在心裏想着要如何回報她,然而她衣食無憂,什麼也不缺,我能給她的,她都有,這次事故是意外給了我照顧她的機會,雖然很累,但心裏卻是安心、快樂的。

“女兒明天回來,說要在家陪我半個月,我說她回不回來都沒關係,反正我有你,只是這些天讓你累壞了。”

吳姨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用手給她梳了梳額前的頭髮,彎下腰來,摟着她親密地笑道:“沒事,我們是世上最好的忘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