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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腳奶奶散文

散文1.26W

奶奶雖然離開我三十多年了,但她那和藹慈祥的音容依舊宛在,勤勞淳厚的形象依稀還在昨天。她用那雙特有的小腳承載着人生的風雨,歷經着歲月的滄桑,走過了八十多個春夏秋冬。

我的小腳奶奶散文

在我的記憶中,奶奶裹着一雙嬌小而瘦倦的小腳,走起路來,總是碎步飄逸。那是時代留下的烙印,它見證着一段中國婦女心酸的歷史。我們徐家在村子裏是大戶,四個爺爺輩,九個父輩,姑姑有多少我沒有詳細統計。隨着歲月的流逝,爺字輩裏只剩下奶奶一人了。所以奶奶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奶奶,由於爺爺爲徐家的老三,他們都親親地稱奶奶爲三婆。聽說爺爺不到五十就撒手人寰,奶奶沒有改嫁,她獨自一人用一雙小腳支撐着這個家,艱難地撫養着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長大成人。

打我記事時起,我就是在奶奶的火炕上長大的。記得奶奶的火炕在我家上房左邊的後面的續房裏,在我童年時,我就和奶奶一起睡在那暖暖的火炕上。我是她的長孫,奶奶自然把我當做她的心肝寶貝。每天晚上我都是在《狼外婆》和《人狼婚配》等故事聲中,嗅着奶奶的體香,偎依在她那溫暖的臂膊安然入睡。

記得有一天晚上,奶奶說,你長大了,別總睡在奶奶的懷裏,就睡在我的腳頭吧,我便無奈地勉強答應了。睡到後半夜,當我在睡夢中,發現自己緊緊摟着的是奶奶的一雙彎彎的小腳時,我哭叫着說,奶奶,我怕——我怕——奶奶問我怕啥呀?我小腦袋一動,說怕樑爺。那時候,村裏樑爺剛剛過世,就埋在離我家不遠的村西頭。奶奶猛地坐起,在黑暗中摸索着火柴,點亮那盞煤油燈,一下把我拉到她的懷抱,緊緊地摟着我叫罵道,呸呸——死老漢,死了還不安寧,還要驚嚇我的小孫孫。從此,我的童年再也沒有離開過奶奶那溫暖的懷抱。

那時候的農家日子都很清貧,父母和三爸三媽作爲成年勞動力每天都要出勤上工,爲的是多掙工分,多分紅。奶奶自然就成了家庭主婦。她每天早晨總是第一個起牀,扭動着小腳,打掃衛生,燒水做飯。曾記得,冬天的早晨,我每次從學校放學回來,凍得渾身發抖,奶奶總是把提前爲我放在堂屋的棉花秸稈點燃,讓我驅寒取暖。熊熊的火焰燃燒着棉幹發出嗶嗶叭叭的響聲,映紅了我的小臉,也溫暖着我的心。這時,奶奶蹣跚着那雙小腳走到廚房,從爐膛裏拿出一個爲我烤得焦黃的紅薯,剝開皮,興奮地遞給我說道,快吃——快吃——別餓壞了我的小孫孫。說完便笑眯眯地看着我吃着那冒着騰騰熱氣的紅薯。

記得那是一個星期天早飯時分,我因和同伴玩耍媽媽找了我大半個村子也沒找到我,等到一家人在吃飯的時候,我纔回到家。媽媽爲此用笤帚把我打了幾下,我哭着執拗地跑到我家院子南面的杏樹底下。不大一會兒,只見奶奶拿着邁着一雙小腳,艱難地碎步走來。她心疼地撫摸着我的肩膀,邊安慰我邊給我剝着紅薯,當早已餓壞的我狼吞虎嚥地吃着奶奶爲我剝好的香甜的紅薯時,奶奶語重心長地說道:“媽媽打你不好,可你也應該按時回家吃飯呀!不然餓壞了身子,奶奶可就心疼了。”聽完奶奶有理有據的話語,我乖乖地隨着奶奶向家裏走去。

中午的時候,奶奶便把那臺古老的紡車放在冬陽下紡棉紗。陽光暖融融地沐浴着我家的小院,奶奶盤着腿翹着兩隻尖尖的小腳,一圈一圈地搖動着紡車,長長的捻子像一隻吐絲的春蠶,不大功夫就在奶奶靈巧的手中結成一個碩大的蠶繭,稔熟地被奶奶收穫在籮筐裏。在我的記憶中,奶奶就是一個專門紡紗的老人,不管春夏秋冬,總見她嗡嗡地搖動着紡車。她過去搖了多少年紡車,今後還要搖多少年,我不得知曉,我只記得我們一家六口人穿的的衣服和鞋子,都是經過奶奶的雙手搖動着紡車,然後再經過母親在織機上加工成一匹一匹的粗布做成的。

我們家的南面有一塊地,地裏栽着幾棵杏樹,每當杏子快要成熟的時候,奶奶就把她那輛紡車搬到大杏樹下紡棉紗。這時,總有一些年輕人垂涎於我家的那些又黃又圓又甜的麥熟杏,他們只要甜甜地叫一聲:“三婆……”奶奶就邊搖着紡車邊笑咪咪地說:“媽他的,要吃就自個摘去吧。”那些年輕人也豪不含糊,每人在樹上摘上幾個杏子,在親親的“三婆”聲中,滿足地離開了。正是因爲奶奶和睦鄉鄰,仁慈厚愛,爲此村子裏的年輕人都稱奶奶爲三婆。

一九七九年,那是一個春天。我正在鎮上的'高中上課,忽然村子裏來了人說,奶奶病危,讓我回家。當我到了家中,直奔向奶奶的火炕尋找奶奶時,她已經穿着壽衣躺在了堂屋的一塊木板上,我忍不住俯在奶奶的身上,放聲嚎哭起來,滿屋子的村民也流下來傷痛的淚水。也許是我的動情的哭聲驚醒了奶奶,也許是她不忍心離開她心愛的小孫孫吧?沒想到,奇蹟出現了。奶奶竟有了微弱的呼吸,人們急忙把奶奶從牀板上挪到她的火炕上。給她身後墊着一個厚厚的被子,她就這樣直挺挺地穿着壽衣,穿着姑姑爲她親手做的那雙尖尖的繡花鞋坐着。她在人生的彌留之際,頑強地堅持了四天四夜,最後還是永遠地閉上了眼睛,離開了她鍾愛着的親人,離開了她一生都爲之奮鬥的家,還有那輛老紡車。

在埋葬奶奶的那天,舉村悲痛。不知是誰,自發地買來了許多禮炮,奶奶的棺木就在震耳的禮炮聲中,緩緩地移向墳墓。穿孝服的,沒穿孝服的都在這禮炮聲中,流着傷痛的淚水爲村子裏最後一位小腳奶奶送行,也是爲那個奶奶那個心酸的時代做最後的祭奠。當然,哭得最爲傷心的,還是我這個奶奶最爲疼愛的小孫孫。

標籤:小腳 散文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