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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出的怪圈散文

散文2.18W

他和她一起走進了一個怪圈,幾十年了一直在這個怪圈裏掙扎……

走不出的怪圈散文

她愛上他的時候,他是一個從城裏被趕到鄉下的臭知識分子。他的家庭屬黑色五類。她從第一眼看到他,就被這個斯斯文文的城裏小夥子所吸引。不顧他的家庭是不是被社會唾棄。也不管他是不是一顆不正的苗子,一味地愛上他了。

她爸爸是生產大隊幹部,她是根紅苗正的貧下中農的孩子。她對這個到農村接受教育的城裏男孩,充滿了好奇和嚮往。他身上有一種她沒有見過的東西,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氣質。

他大學還差一年畢業,學的文學專業。突如其來的厄運,讓他所有的夢想成了泡沫。卑怯地低着頭拿起了鋤把。由於家庭的緣由,他覺得自己擡不起頭來。

那個年代,他是卑微的,她是驕傲的。他低下頭做事,她擡起頭做人。

她信心十足地接近他。給他做繡着鴛鴦的鞋墊,偷偷從家裏拿好吃的給他。後來給他打掃房間,洗衣做飯,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她的愛意。

孤獨自卑的他,感覺到溫暖。就像在荒野裏赤腳奔跑的人,雙腳鮮血淋漓,突然有人送給他一雙鞋,有說不出的'感激。

後來,他們順理成章地結婚了,一年之後生了一個女兒。

他以爲自己還是幸運的,女人的爸爸是生產大隊幹部,他也沾了紅色家庭的光。一間瓦屋,一個女人,一個女兒。

他把臂彎給了這個女人。

逢年過節給鄉親們寫對聯,給他們念家書,這就是一個知識分子的全部價值!

年復一年,日子平淡而又平靜。心裏時常泛起揪心的苦楚,獨自咀嚼現實生活的滋味。以爲自己就這樣一輩子了。

命運弄人。在農村幾年以後,知識分子落實政策,他爸爸平反昭雪,他一下子又成了香餑餑。返城以後,在文聯有了一官半職,放下了鋤把,拿起了筆桿,坐在窗明几淨的辦公室。

她也隨他進了城。她沒有多少文化,像一條小魚塘裏自由自在的魚兒,突然放到大海里,她手足無措,無所適從。住在文聯的大院裏,大院裏的人都和丈夫一樣,斯斯文文,氣質逼人。自己在農村的那一點優越感蕩然無存,角色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經常到各地開會出差,有時候也帶上她。和圈子裏同事的夫人比起來,她太老土了。無論怎麼樣包裝,她的鄉土氣息還是那樣溢於言表。在山水瀲灩的旅途,他有很大的失落。高山流水詩情畫意,身邊渴望有一個知音。她不懂他的世界,她不知道五言七絕,更不知道蘇軾商隱。她成了他在旅途的痛。她也感到自己說不上話,也不知道該說啥。就像是一個跟班,唯唯諾諾地害怕什麼地方錯了。幾次以後,他不願意帶她,她也不願意跟他了。

很快,他和她分牀睡了。兩個房間,互不干擾。他的臂彎已經是一個遙遠的夢。這時,他和她都沒有到四十歲。

他們的女兒從懂事的時候就知道爸爸媽媽從不吵鬧,客客氣氣,不像是一家人。沒有家庭的溫馨和幸福感。工作以後就很少回家了,女兒不在,她更加孤獨。把自己藏在家裏,默默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把家裏收拾得一塵不染,換着花樣給他做菜,他的皮鞋沒有一點灰塵。

他有時候夜不歸宿,她從來不問。他的朋友到家裏,她很知趣躲在自己的房間,不會露面。她從不驚擾他的世界。她沒有要求,沒有奢望,家裏沒有她的聲音,沒有她的歡笑,她小心翼翼地做他的女人,那怕是名義上的。

她爲了他,把自己的頭顱低到了塵埃,卑到泥土裏。一粒枯萎了的種子,註定要在泥土裏潰爛,再也無法從塵埃裏開出花來,這是一場自我埋葬。她所付出的一切,是爲了保住自己的名分。害怕離婚,害怕丟父母的臉面,害怕七大姑八大姨的責怪,害怕別人說自己是一個棄婦。她不能掙脫情感和世俗的桎梏。於是,她選擇了隱忍。她變成了感情和世俗的奴隸。她在一個怪圈裏,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別人,最終還是無法挽回他背道而馳的心。

他很想離婚,但是他怕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在那些黑暗的日子, 是她給予了自己光明。雖說沒有愛,但必定還是有恩於自己。他不能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他可以不愛她,可以對她不忠實,但不能將她掃地出門。

他有一個他愛的女人,她說會一直等他。他不能離婚,不能給她一個承諾。他無法面對這兩個女人,他無法面對自己。他在愛情和傳統道德中掙扎。走在一個怪圈裏,進退維谷。三個人都在忍受各自的痛苦。有誰來泅渡這婚姻的苦海,我不知道。

很多年過去了,他們一直在這怪圈裏行走。把最寶貴的生命浪費在這個怪圈裏。這個無形的怪圈有巨大的力量,它禁錮着人的靈魂。即使命運把你逼到死角,它也會如影隨同。和你一起走向死亡!這個怪圈就是所謂的倫理道德!

難以用一個旁觀者的姿態去審視別人的痛苦,只是從心裏涌出對他們的同情和悲憫。

他們生在了一個特殊的年代,那個年代給予了他們必然的遭遇。如果他沒有被貶到農村,他的人生是不是可以重寫?

如果她沒有遇到落魄的他,嫁給一個真正愛她的人。她一定不會墊着腳尖,踩着自己傷口跳這苦逼的芭蕾。

愛情應該是平等的,任何仰視或是俯視都會讓人厭倦。他們的婚姻一開始就註定是不幸的。他們的婚姻一開始就沒有愛情,是歷史悲劇的產物。幾十年在一個屋檐下,形同路人。除了身心的雙重摺磨,究竟還有什麼意義?誰來爲他們的痛苦買單?我不知道!

後記:

他是我的忘年之交,很崇拜他對神祕文學的探討。好幾年的交往,從點點滴滴的話語裏,還有周圍朋友那裏,知道了他的故事。他很有風度,個子高高的,輪廓清癯的臉,眼睛透着智慧,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他的女人我從未見過,和朋友一起去過他家裏幾次,知道她一定在家的。但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出現,讓人想起《簡愛》中被關起來的那個瘋女人。

很久沒有他們的消息,記憶的橡皮擦逐漸把故事的痕跡抹去。這不單他們的故事,這是一代人的故事。也許很多人比他們的故事更加悲劇。類似他們的悲劇並沒有完結,還在有人繼續上演。只是情節不太一樣而已。

我們每一個人都生活在自己的怪圈裏,我們也受着各自不同的煎熬,我們的一生只爲了一個目的——活着纔是硬道理。只要活着,可以忍耐,可以妥協,可以放棄,可已不是自己!這就是我們永遠也走不出的最大的怪圈……我們,註定要在這怪圈裏奉獻自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