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一風景散文

從小生長在秦嶺深山，擡眼就是滿目形態各異、種類繁雜的樹木，每每望去，它們倒更像是一道道密不透風的牆，將山川河流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使得茫茫秦嶺更加蒼翠厚實，由不得人心生歡喜，特別是那些來自外地大都市的人們更是如此。

每到夏秋兩季，都市裏大批的人涌進秦嶺，使得這個原本安詳寧靜的地方忽然熱鬧了起來。無疑，他們都衝着秦嶺的美景而來，而秦嶺的美景又在哪裏？這個問題使我苦苦思索了很久。直到有一天，當我和一個外地遊客在聊天的過程裏，才陡然知道，原來秦嶺最美不過的就是那些長在它身軀上的樹木。

我恍然大悟，想到了自然法則裏的因果關係：有了樹木，纔會有了鳥語花香的世界；有了樹林，纔會有了動物棲息的場所；有了樹林的連片蓬勃，纔有了茂盛的森林覆蓋；有了茂盛的森林，纔有了萬物生長的氣息。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山裏的人依着它，靠着它，一刻也離不開它；山外的人賞着它，遊着它，穿梭於它的世界，領略着大自然的寧靜與和諧；白雲妖嬈在山頂，動物嬉戲在林中，潺潺的小溪淙淙流過它的腳底，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讓林中星光點點，如夢似幻。這一切的一切，立馬讓我從內心深處敬畏起了這些司空見慣的樹木了。以至於我在後來的日子裏，有了喜歡看樹，與樹對視的嗜好。

我常常在想，既然樹是一個生命，那麼它肯定也會有喜怒哀樂。誠如，你往它身上扎一顆釘子，它就會有汁液流出，這汁液就是樹的血液，它的疼痛你無法感受，也無從體會。面對人類，它從來都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有默默沉受，當承受達到極限，它會迅速枯萎，含恨而終，它的世界也變得蕭條而荒涼。人類見後卻還大言不慚地咒罵說：“這棵短命的樹，咋這麼快就死了？”如果你能狠下心來，對着自己的身體也扎這麼一下，其中滋味就不必言表了；誠如，當它成材後而被砍伐，它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它的歸宿全在人類的掌控之中。貪婪的人啊，卻不明白樹的'心聲，卻不知道一棵樹也是一個生命。

我暗暗在心中問着自己：世間的生命是什麼？意義緣何在？難道說只有人類的生命纔是生命嗎？如果人類看淡了其他萬物的生命，看小了除人之外的一切，終有遭到惡果的一天。遠了不說，我的家鄉就是一個血淋林的教訓。

在那個物質匱乏，經濟落後的年代，人們只顧着自己砍木頭髮財，一株又一株的樹倒在了血泊之中，一片又一片的林子被毀，就如同理髮師給顧客剃光頭一樣，裸露出了一片又一片亮得發白的秦嶺的軀幹。結果卻換來的是，山洪泥石流到來，房屋倒塌，公路中斷，人口傷亡，滿目瘡痍……讓人滿眼是淚。現實警醒了家鄉的人們，木頭經濟才得以叫停，再造一個秀美山川的口號才響徹秦嶺。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秦嶺也早就恢復了它往日的生機，當地人們對於環境保護的意識也早就深藏於心，那些鬱鬱蔥蔥的樹木像是懂得了人的世界，也變着法地煥發出了新的希望，引得遊人踏青觀光，樂在其中。

在我看來，一棵樹更像一個人，人們常常說“棟樑之才”，粗壯筆直的樹被人們做成了房樑屋柱，做成了時尚的家居，成了樹中的“棟樑”。有本事的人往往成了擔當國家重任的“棟樑”人才；然而，每一棵樹都有它的價值，正如每一個人都有他存在的道理一樣，只是所處的世界不同，運命各異罷了。假如你能靜靜地與一棵樹安然地對視，你一定能從中發現一個奧祕，原來樹也會說話，樹也有思想。

當大地冰雪消融，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站在河邊與一棵柳樹相視而望，粗糙的樹皮正在一點點泛青，枝杈上正在慢慢地露出小小的芽尖。一陣寒風而過，暫未脫去厚重的棉衣的你，就會不禁打個冷戰。柳樹舞動着身軀，深情地望着你，像是在說：“可憐的人啊，一點兒風吹雨打就害怕了嗎？別再弱不禁風了，醒醒吧，春天來了。”此時，你會被它的精神折服，它不是什麼名貴的樹木，它的出身也很卑微，而它依然傲立於世，毫不影響它的茁壯成長。看着河旁的柳樹，一種蓬勃向上的精神油然而生。生活中的那些挫折和失敗，在河柳的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再看看公路兩旁的槐樹，筆直的軀幹直插雲霄，又有誰在精心照料它呢？粗壯筆直完全是它一步步艱難跋涉了多年的結果。站在槐樹下，仰脖向上望去，就會有一種感嘆發自肺腑，近乎醜陋的外表滿身是刺，卻不耽誤它競相綻放的花，聞着總是那麼清香宜人，沁人心脾。望着高大挺拔的槐樹，思忖片刻，你就會更清楚地懂得，人固然愛美，但天生的容貌，是美是醜卻絲毫不耽誤你的奮鬥拼搏。假如你長得像一個花瓶，但百無一用，也是枉然。人最重要的還是在於心，而非在於貌。你看，槐樹不是一樣活得瀟灑自在嗎？

再看山間那些蒼翠的松樹吧。黃山奇鬆往往是長在懸崖峭壁之上的，爲了“迎客’,大半個身軀置身於萬丈懸崖中，它的根鬚卻牢牢地扎入了石縫裏。它每天依然迎着朝陽，迎着遊客，留下了一張張笑臉；在秦嶺東樑上有一片冷杉，樹冠達四五十米之高，像是一把把巨大的傘，素有“植物活化石”之稱的冷杉，喜陰坡生長，種子及易被鼠類啃食，天然更新較差，自然繁殖率極低，但是它即便是乾枯死亡，卻依然屹立不倒，盤居於秦嶺之巔，更像是一個個衛士守護着巍峨的秦嶺。由此你一定會想到，環境的不同，地域上的差別，起點的高低，在這些蒼翠的英雄面前都是不堪一擊的，其實苦難並不是一個人的悲哀，真正的悲哀是連自己都無法辨別，無法理性對待的人。在自然的法則中，值得我們人類學的還有很多啊。

如果你真的能安安靜靜地與不同的樹對視，你就會驚奇地發現，原來我們的世界真的很美好，你會覺得每一棵樹都是一處風景，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榜樣。正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一樹一風景。

我渴望長成一棵樹，長成一棵簡單、自然、平靜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