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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暖風衣散文

散文3.22W

情暖風衣散文

這是一件薄款風衣。純黑色,質地上乘,面料絲滑極有手感,無論怎麼揉捏,怎麼胡亂疊放,都絕不會有半點褶皺。

十二年了。從得到這件風衣時算起,迄今已有十二年了。

那年,我念初三。一天,一位同學過生日,大夥聚在她家。她有三個姐姐,均在沿海打工。她家的衣櫃裏,有很多姐姐們帶回的衣服,且每一件都非常時尚漂亮。其中,就有這件黑色風衣。那同學個子不高,又很胖,這風衣自是穿不上的。因此,她將這風衣送給了另一個同學芳。

芳與我因家近,從小一起玩到大,不是姐妹卻勝似姐妹。芳得到這件風衣後歡喜不已,我很是羨慕。芳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將風衣借與我穿。這一借就幾乎成了我的,芳一直沒有問我要,還一如既往的與我交好。

芳說,你個子比我高,你穿更好看。

其實,我知道,芳之所以把風衣給我,一來是見我真心喜歡,二來是她很清楚我家條件,實在沒有多餘的錢買衣服。她就是這樣,心疼我,卻從不表露出一絲憐憫,只一味對我好。

秋去冬來,薄款風衣自是不能禦寒的,但我仍舊一直在穿,只是裏面加了緊身毛衣。如此搭配,確有些不合時宜,但在當時還真沒覺得有何不妥。縱有同學玩笑說:“嘿,你要風度,不要溫度啊。”我也只哈哈一笑便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芳會怒氣衝衝地叫我把風衣還給她。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那是正月初幾,天還很冷。我與芳共同的好友波,特地來看我們。本來是件高興事,卻因一些緣由鬧得很不愉快。

波是個陽光帥氣的男孩,初中剛畢業,投身於理髮行業。與波相識,是前一年,他來給親戚拜年,他的親戚與我家是鄰居,一起吃了飯。當晚,我把波介紹與芳認識,波就成了我與芳共同的好友。這一年來,我們常有書信往來。

在波寫給我的信中,我隱約感覺到,他對我似乎有種朦朧的情愫,只是從未說過什麼,我也裝作懵懂無知。波這次來,得知我竟有了男友(一段無疾而終的早戀),他雖沒說什麼,但看得出他心情很糟。

那晚,我們在河邊的竹林裏燃起了一堆火。波不知何時買來的白酒,一個人悠悠地喝着。芳勸波別喝了,波卻總笑着說沒事,難得見我們,高興。我因男友在旁,實在不便多說什麼,很是尷尬。後來,男友說天冷,勸我們早些回去,波卻執意不肯。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爲難。芳一下子就生氣了,怒氣衝衝地說:“波難得來一次,你就這樣把他晾在一邊?還是不是朋友了?重色輕友!你要走可以,把衣服脫下來還我,那是我的!”

我完全沒想到芳會這樣!我一把將風衣脫下,並狠狠地扔給了她,然後轉身離開了。

當時,我沒有去想,芳拿着風衣目睹我離去的背影會有多難過,多失望。也沒有去想,芳平日裏對我的好,只顧賭氣去了……

芳要回風衣後,將其胡亂疊放在衣櫃一角。不知是她本就不稀罕,還是因爲與我吵架的緣故。總之,她再沒有穿過。慶幸的是,我們的友誼並沒有因一件風衣而受影響。吵過之後,很快便和好如初,仍舊一起上學放學,一起玩鬧,形影不離。

中考之後,我與芳十多年的姐妹,終將各奔東西。我去外地上學,她去外地打工。因是她先走,所以是我幫她整理的行李。當從她衣櫃中翻出這件風衣時,我們都不明所以的笑了。芳說:“這件風衣還是你穿着好看,你拿去吧。”不知爲何,當我再次拿着這件風衣,竟沒了先前的歡喜,反有些難爲情。不過,芳忙着叮囑感嘆傷懷,根本沒有覺察出我的.不自然。

芳很感性,容易哭,也容易笑。我陪着她在馬路上等車,不過半個小時,她就哭了好幾回。每見她眼圈一紅,眼淚一滾,我就笑。見我笑,她也笑。哭哭笑笑間,車來了。她拖着行李上了車,又從車窗裏探出頭來拼命朝我揮手。我也將手舉得老高,不停地揮動。

當車影消失,塵埃落定,發現空蕩蕩的馬路上只有我一人時,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那些與芳形影不離的日子,那些浪漫美好的青蔥歲月,從此便都一去不復返了……

我沒有將風衣帶去新的學校。因爲一見這風衣,便會想起那次與芳吵架的事。我爲自己當時的行爲深感自責,所以不敢再穿這件風衣。

這一年寒假,我回家,發現這件風衣被晾曬在院中。問了母親才知道,原來母親在整理屋子時,無意中翻出了這件風衣,見款式好,成色新,頗爲喜歡,就穿上身試了試,竟十分合適,於是就一直在穿。母親說,這衣服是黑色的,耐髒,而且質量好,怎麼洗也不舊。她還經常穿着去上班呢……

母親上班的地方叫電冶廠,所幹的活是最不起眼最卑微的——揀灰石子。開學前,我曾去幫過母親兩回,深知箇中滋味。那是電冶廠最後一道工序,工人把用過的灰石子從高高的臺階上“轟隆”一聲倒下來,一時間,四周塵煙滾滾,嗆得人咳嗽不止,更睜不開眼,頭上身上亦全是灰。然而,爲了能多搶一些有用的灰石子,不得不趕緊圍上去挑揀,揀了一袋又一袋,如獲至寶。這一批揀完後,又等下一批,如此反覆,最後將裝好的灰石子拿到指定地點稱,按重量算工錢。錢不多,一個月也就五六百,卻是家裏最重要的經濟來源。那幾年,母親不知吃下了多少灰塵。

真的不敢相信,這風衣經常被母親穿着去上班還能像嶄新的一樣!我開始欣賞起這件風衣來。開學,我將風衣裝進了行李箱。

學校是軍事化管理,一週只有半天可穿便裝,其它時候都是穿迷彩服。所以,我雖喜歡這件風衣,卻也沒多少機會穿。後來,我又將風衣帶回了家,且沒再帶走。

畢業後,我去了沿海。多番周折,幾經輾轉,才終於穩定下來。那段日子充滿艱辛,卻無所畏懼。我很欣賞那時的自己,有理想,有追求,面對困難從不低頭。那時正熱播青春偶像劇《奮鬥》,我亦如劇中人物一樣,一直努力適應着從學校到社會的種種轉變,一直爲心中的理想奮鬥着……

那年陽春三月,我工作後第一次回家。彼時,家中光景較前兩年略有好轉,畢竟我獨立了,家中少了很大一個負擔。不過,母親仍舊在電冶廠上班。父親的身體稍好了些,也謀了個活計。弟已高出我半個頭。

在我房間的衣櫃裏,我再次看到了那件風衣,竟然還如新的一樣!我問母親,平常是否一直在穿。母親說有,而且也穿着去上班。不過後來弟弟見了,說這麼好的衣服穿着去上班太可惜了,就自己拿了去。我很驚訝,弟弟也穿過這件風衣?母親笑着說:“是啊,他套在身上左右看,說姐姐這衣服,他穿着都合適,可高興了,還穿着到處跑呢。”

弟小我四歲,高瘦,穿這風衣自然合適,且這風衣是黑色,就算男孩子穿上,也並不古怪。不過,聽聞此事,我還是笑了很久。倒不是笑話弟弟穿我的衣服,而是爲有這樣一個樸實可愛不好面不講究的弟弟而深感欣慰……

再次離開家,我又帶走了這件風衣。但已不僅僅是出於喜歡,而是不知不覺中,對這件風衣有了深厚的感情,無論如何不捨丟棄……

歲月如流,人生幾何。捻指間,不覺又過了好些年。這件風衣被我一直封存在衣櫥一角。無論世事如何變遷,風衣一如當年模樣,儘管也是飽經風霜,卻無半點褶皺。每一次不經意間的觸碰,都會感受到一股奇異的暖流,腦海中都會浮現出舊日時光裏的一些人和事。

芳,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整日爲孩子,以及家中生意操心。我們時常聊天,憶從前,說現在,內心總無盡感慨。芳說:“真不知那時候的我們,怎麼能那麼瘋,那麼傻。現在想起來,真的不可思議。”

芳所說的瘋傻,有太多案例。如用破罐子煮野菜,灑點從家中偷來的鹽便能吃得津津有味;如在垃圾場裏爭奪撿來的皮包、口紅、零錢;如趁鄰居不在家偷偷從門縫下鑽進去找吃的,還在別人牀上亂滾,玩夠了再爬出來……還有很多,實在不勝枚舉。

談及現在的生活,自是各有各的喜憂。芳的孩子由爺爺奶奶帶,她與丈夫在另一城市做生意。她常說壓力大,心累,多想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對此,我亦感同身受。一個女人結了婚有了孩子,便有了束縛有了牽絆,不可能再隨心所欲,恣意妄爲。哪怕是並不算太出格的事,也總有諸多顧慮。這就是現實。我和芳可以在彼此面前肆意宣泄對現實的不滿,而後又相互安慰,相互鼓勵,然後繼續在現實生活裏從容地穿行。我們既能是對方倒苦水的垃圾桶,亦能是給予對方正能力的碧泉灣……

母親,現已無需勞累,日子過得清閒。但因父親和外公的相繼離世,母親深受打擊,憂思過重,身體有些不好。

許是應了那句“失去後才懂得珍惜”,母親現在就時常唸叨父親的好。要知道,父親在時,兩人經常蹬鼻子上臉,大呼小叫,吵吵鬧鬧,難有清靜時候。後來父親患病,性情變得溫和,對母親竟分外體貼起來,以至於母親對他始終難以忘懷。如今每次念及父親,母親都是滿目柔情,讓人既感動,又不免心酸。我知道,一向要強慣了的母親,必定在無數個黑夜裏偷偷哭泣。我知道,但我絕口不提。因爲,我只想用歡笑來撫慰她內心的傷。

弟弟,現學業有成,工作穩定,讓人很是欣慰。我與母親有個共同的心願,便是弟弟早日成家。因爲有了自己的家,才能真正意識到責任,才能算真正的長大……

芳、母親、弟弟,都是我很珍惜的人,他們都曾穿過這件風衣,這件風衣承載着友誼的珍貴、親情的溫馨,更承載着我對走過的時光、歷經的歲月的深深懷念。我會一直珍藏這件風衣,亦如我會永遠珍惜友誼和親情,還有正一點點,一點點,悄然流逝的光陰……

標籤:情暖 散文 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