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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帽上的麻食散文

散文1.04W

那頂草帽的氣色是那種白亮夾雜一層淺淺的淡黃顏色,是母親掐的麥秸稈,親手編成的。草帽本是遮陽擋雨的,但這頂草帽它改變了用途,是母親專用來做麻食飯時的器物。

草帽上的麻食散文

那時,每逢一年當中新收割的麥子一攤上場,母親就和三三兩兩的村裏婦女,要趕在碌碡進場之前,趁晾曬的間隙,圍坐在麥場上,從擺曬在場裏的麥子裏,挑揀那白亮且身巧兒標緻的秸稈,掐去兩頭,再剝下杆兒上的皮。於是,一根根順溜滑爽的好秸稈就成了母親編草帽的最初始物什了。

到了晚上,那精心挑選的麥秸稈在納涼的母親手裏,編成了一條長長的花辮子,再經過母親一繞兩繞地,等到了將孩兒們的夢都繞進了緊密的秸稈辮子裏時,一頂樣式很精巧,樣子很漂亮的草帽就該完成了。

我是眼睛看着麥秸稈是以怎樣的姿態融入到平常百姓生活家的。每一根秸稈裏的清香,都是農家院落最愜意的詩話呢。草帽的長長秸辮,把農人的簡潔情愫扯得悠遠綿長;秸稈被編成的每一格花瓣,那是農家婦女最縝密的期盼,是寬廣的嚮往在狹窄的麥秸稈上的怒放……

我的童年夏夜,是在灌滿了麥秸稈清香氣味的繾綣下過來的。那時的月牙總是那麼令人遐想的清亮,像前世笑到今生的眼神;又恰似數千年前一個美輪美奐的經過。母親手中的草帽,就是夾雜着月亮的美妙幻想編織起來的。

總是有屋檐下泥窩裏的土燕,這些小精靈們不遠萬里,銜來了江南的稻香,在這樣的月色下,小聲且舒意地發出香香甜甜的呢喃,它們述說的寓言故事,是長江黃河的傳奇,是江南江北的圖騰呢,所有的生息精神一併被母親編進了草帽裏。

當然,這些燕子們明白,它們完全可以放心地春來冬往,或者早出晚歸,因爲農家的大門總是日夜爲它們敞開的。

鄰家大嬸,也會在那樣的夏夜,三五個地圍攏來。這時的牛郎織女在這些年輕婦女的心神上就會飛揚起來,把這個夜晚的心事一古腦兒地傾倒給了南吹的風,讓頭頂的星空也爲之動情。

星子們閃閃爍爍,比遠古詩人的情緒還要激動。牛郎和織女星在垂首觀望,仔細地聆聽着人間屋檐下的煙火故事,還有這些大嬸們只能到了夜間纔可以放飛的心聲。

母親的草帽,編進了農家女人難以言說的幾世情緣。漫天的星斗讓稠密的心情稀疏了農戶屋前的箴言,一顆流星嘩地將天空分成不平等的的兩半,一條弧形亮光,灼傷了創世的最初意願。

一頂草帽把天上地下的玄祕用最簡易的方式作了最完美的闡釋。

當夜風帶着它的神祕從遠方捎來野外的犬吠時,母親手下的草帽也圓滿了一個殘缺的結局。我的童心就是吞食了這些童話般的生活而成長起來的。

生活就是屋檐下的泥燕窩;生活就是大叔大嬸們在打麥場上的打情罵俏;生活就是人家屋頂上飄渺的柴煙嫋娜出的詩情畫意;生活就是仲夏夜裏一縷風的到訪;生活就是月亮和星星升落時無眠的言說……生活就是母親手中那頂白晃晃且坐禪的草帽。

這融進了童稚萬般情趣的草帽,它載着生命在生活中艱辛掙扎的沉重,划向歲月的彼岸。

一顆流星,一聲警句,留給人間幾多疑惑。夜裏,我枕着草帽的歌謠,使勁地向着茫茫漠地擺去。

我不知道草帽把自己的夢遺落到了何處,而我的夢,就像屋檐下的`土燕,一直就臥在草帽的殼裏。

草帽是一艘清涼的船,載着我的時光,駛向我曾經的滄海與桑田。

草帽一旦被編成了,母親就會將它扣在大案板上木架的盛面翁上。整整一個夏季,母親就在草帽上做麻食。那一堆面丁丁,在母親飛快的手動作下,不大一會兒就從草帽的沿子上飄逸地飛出一堆帶着卷花楞楞,帶着麥秸稈香氣的麻食麪了。

看着那一個個漂亮的花瓣麻食,它們活靈靈地,彷彿有了生氣,很時尚,卻又古典;像美人兒的眼眸,傳神還多情;又如同生活的辛酸,把古老的情調一撒,就攪醉了農家人一鍋的飯食。

母親時常撮些黃豆煮熟,再將豆腐丁丁,洋芋疙瘩以及小片片海帶攪合在一起,炒熟,燉爛,然後汆進煮熟的麻食鍋裏。之後,飯勺一擺,來一鍋花花彩彩的大燴,滿碗的旋律,舞起了生命的詩篇。

到了晚上,麻食飯是不用再熱的,涼涼爽爽,一人一碗,再往碗裏調進油辣子和母親自制的包穀醋,淋上一層醬油,端出屋門,來到院子的石榴樹下,就着大蒜,就着月光和星光,吸溜吸溜的吃飯聲讓天地生香。

人間美味一直就是來自於母親的手,來自於母親做麻食的那頂草帽。

草帽的秸稈辮子有多長,人生的夢就有多長;飯碗裏的麻食有多香,生命的歲月就有多香。

一頂草帽貫穿了上古至今的飲食文明,它使長江黃河的文化彰顯出雋永的魅力。

一頂草帽,清香了土地對人的虔誠;一頂草帽,香薰了幾世前的寓言故事,香透了華夏民族生生不息的壯美景觀。

一頂草帽,它就是渡我的船,載着前生後往的百般輪迴,駛向熟麥季節那一聲麥黃鳥的啼血中……

標籤:草帽 散文 麻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