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秋荷隨想》
秋日,黃昏,河畔。古柳垂堤,清風淡淡。堤旁,是一片荷塘,荷葉田田,點綴着疏疏密密的荷花——秋荷。在夕陽殘照裏,玫瑰色的暮靄瞬間傾瀉而下,給滿塘的蒼翠,暈染上一道夢幻的金黃。我靜靜地坐在荷塘邊的草地上,久久凝視這片如詩如畫的荷花,忘我的在那兒開放,徑自芬芳。
風,依然輕吹,掠過荷塘,那蒼翠的綠,便一下泛起了漣漪,一波盪一波的,是荷葉浪。 蓮也輕輕搖擺起來,嫋娜的身姿翩躚着,像旋舞的女郎,舞着那自然界中最經典的生命絕唱。花開花落,哪怕花季短暫,卻也能守住屬於自己的那份繁華,冰清玉潔,不慕虛榮。
我愛荷。儘管,你不似衆芳搖落時,凌寒綻放的臘梅,超凡脫俗,不與百花爭春鬥豔,“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雖然一身獨傲霜雪的風骨爲世人所垂青,詩書留香,丹青傳神,但畢竟常常點綴在庭園樓閣,而只能成爲寄寓閨怨抒情之物。
你也不似猗猗風姿,幽幽其香的蘭花。雖不與塵世紛爭,卓而不驕,遜而不俗,清高不自傲,孤芳不自賞。“清如辟穀士,瘦似琢詩家”。但也只是生在深山峽谷裏,依水傍石,沖和恬淡,陶冶性情,自醉幽雅,隱喻仁人志士的遺世情懷而已。
菊,百花凋零時,它獨享秋榮。當簾卷西風,搖曳的黃花卻在東籬綻笑。“零落黃金蕊,雖枯不改香”。它傲霜盛放的人文氣質,爲古來無數人淡如菊的高士所感嘆。但是,蕭瑟秋風四起,嚴霜相逼時,它也只能凋爲昨日黃花,令舞蝶也喟然。
竹,風過有聲,月下疏影。那剛直不卑,虛心高節的品格,已爲多少文人騷客所稱道。或滿山蒼翠,或傍峭巖而生,或雅居在園林庭院。千丈青竹戀碧雲,一枝笛管傾流水,獨坐幽篁,撫琴吟唱。清鄭板橋對竹更是別有一番感觸,“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也不過是引發了“一枝一葉總關情”的民生情懷。
與梅蘭菊竹四君子相比,我更願讚美荷花。無論是鄉間池塘,還是空山溪谷,無論是名湖勝地,還是庭院淺池,無不因地而生,順季而長。只要隨手丟下一粒種子,就會蓬勃,茁壯,頑強的生長出來。既不攀榮求雅,更不趨炎附勢。落落出紅塵,磊磊下凡間。
三月,還是乍曖還寒的季節。當湖上一葉浮萍,逐流飄零時,你便用小而稚嫩的點點翠綠,一個又一個,輕靈飄逸,穩穩而又生機勃勃地踏出了春的腳印。春來了,你從不和百花爭俏鬥豔。而是用一片片碩大,碧翠的荷葉鋪滿了水面,和蒼穹默默地對視和交流。
在窒息的污泥濁水中,你並不任其蹂躪而屈辱一生。沒有一絲呻吟,不屈不饒地抗爭着。鄙其污濁,啜其養分,立身淤泥,不染纖塵。初夏,你終於掙脫了世俗的羈絆,從碧如藍的池水裏伸出,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紅荷白蓮,次第嫣然。湖面掠過一陣清風,你挺拔的花苞,猶如一支畫筆,飽蘸生命的甘苦,盡情揮灑人生的`水墨丹青。
我更喜歡雨後的荷花。柔靜的晨暉裏,湖面煙靄淡淡,細霧濛濛。氤氳 慢慢散去,忽然發現,一夜風雨,竟喚醒萬朵笑靨。一池蓮花,極盡妍態。或如貴妃出浴,回眸一笑;或如鄉間村姑,梨花帶雨;或如待嫁閨秀,閉花羞月。在清幽淡雅的荷香中,雨後略帶涼意和溼漉的空氣,如遊絲般緩緩沁入心扉,讓人頓覺清靈怡然。
面對風雲變幻,你依然故我。如潤如酥的細雨,你頜首笑迎,與其潑墨作畫。縱然是大雨滂沱,你也坦然面對,用寬大的荷葉,將它融入層層漣漪。你可曾有過無數痛苦,無眠的夜?晶瑩剔透的露珠,是你感知幸福的淚水,抑或是折射着你的一絲憂傷?你無語,抖動了一下腰肢,露水涌入葉心聚成一掬清泓,無聲地流向粼粼碧波。
荷花,你把美麗給了人間,卻把苦深深地藏進蓮芯,默默地訴說着自己的心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千年前古老的經典至今依然是對蓮無私的奉獻精神最高的讚賞。
不覺間,暮色漸濃。荷塘的不遠處,已是通明的燈火,那是喧譁的人的世界。咫尺之隔,卻恍若天涯。忽然穎悟,原來人有人的世界,荷有荷的天地,荷一直清守自己的寂寞。寂寞如荷,寂寞地開,寂寞地謝。此刻,我竟陷入深深地冥想中,恍然之間,我竟不知:荷是我?還是我是荷?或許,五百年前,我就是佛前寂寞的那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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