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谷

位置:首頁 > 文學賞析 > 散文

都江堰散文

散文3.01W

大巴車剛一駛進都江堰市,導遊便讓人們觀看車窗外一道奔騰不息的清流。那湍急的流水,似蘊含着千軍萬馬之勢,一路順着十幾米寬的河道撒野狂奔,大有想掙脫河道的羈絆束縛之勢,翻騰咆哮,聲聲如鼓,震顫大地,激盪人心,把人們長途顛簸之後的疲憊、睏倦頓時驅趕得無影無蹤。導遊說這就是從寶瓶口流出來的岷江水,兩千多年來這些岷江水透過密如蛛網的灌溉渠,不捨晝夜地滋潤、灌溉着成都平原的每一寸土地,使原本飽受岷江水患的巴蜀之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農業生產迅猛發展,成了富甲天下的魚米之鄉,成了人們安居樂業的理想家園。這蓋世的奇功,當歸屬於秦昭王時期的蜀郡太守李冰,歸屬於修建水利工程的千千萬萬的勞動人民。

李冰,一位戰國時期上曉天文、下知地理的傑出的水利專家,一位急人民所急,想人民所想,恪盡職守、造福於民的蜀郡太守。都江堰這一偉大的水利工程,就是他任蜀郡太守時親自設計和組織興建的。千百年來,來自全國乃至世界各地的頂尖水利專家,憑藉着先進的科學技術與經驗,對都江堰工程進行了深入細緻的學術研究與探討,但到頭來仍是一頭霧水,滿臉困惑,百思而不得其解。專家們面對這天作之合的曠世工程,紛紛扼腕嘆息,又統統頷首稱道。他們想不明白也搞不清楚,在兩千多年前那樣一個科學技術十分落後的年代,李冰面對蒼茫天地間山嶺聳峙、江水橫流的一派原始景象,是如何規劃設計,如何丈量勘測,才能在腦海裏繪製出這樣一副經天緯地的宏偉藍圖;是如何精確施工,如何督導組織,才能成竹在胸地保證了這一繁雜浩大的工程得以完工,才能科學合理地避免了含沙量極高的岷江水不至於出現沙石淤積堵塞河道的種種難題?那看似簡單的“深淘灘,低做堰”的“六字訣”和“遇灣截角,逢正抽心”八字箴言等一系列的治水寶典,又是如何總結出來,如何付諸實施的?讓人匪夷所思的是人類歷史進步到了今天,科學技術已日臻完善,然再高明的水利專家面對古老的都江堰,都提不出任何修改和完善的更好辦法。

導遊的講解聲情並茂,極具感染力和煽動性。她把一系列攫取人心的謎團拋給大家,讓人們饒有興趣地帶着無限的聯想與思索去心悅誠服地拜訪都江堰,去腳踏實地感受都江堰。

我就是懷着一種這樣的心情走進都江堰的。

餘秋雨先生說:“中國歷史上最激動人心的工程不是長城,而是都江堰。長城的功用早已廢弛,而直到今天都江堰還在爲民輸送着汩汩清流。長城的文明是一種僵硬的雕塑,而都江堰的文明是一種靈動的生活……”

當我站在都江堰的分水魚嘴處,細細回顧着前邊所見到的一幕幕壯觀景象時,我真的體會到了先生說這句話的含義,也真的被古人偉大的智慧和這項惠及子孫萬代的水利工程所折服、震撼,心中涌起的是一種滿滿的敬佩之情和深深的敬仰之意。望着眼前滾滾而來的岷江水被分水魚嘴像裁剪絲綢一樣一分爲二,水位高者轉一弧形的彎後浩浩蕩蕩地流入外江,水位低者翻卷着大大小小的浪花順勢咆哮而下流入內江,水中的泥沙則在離心力的`作用下被甩到外江裏。這是都江堰的第一次分流,也是第一次泄沙。水被四六、沙被二八分成後,六成的江水裹挾了兩成的泥沙流經內江時,被飛沙堰再次分流和泄沙,剩下的水則一路跌宕着流向寶瓶口。順着內江而來的江水在寶瓶口處再一次地被分流分沙,流過寶瓶口的內江水便順着四通八達的溝渠流向廣闊的成都平原,灌溉着數以千萬畝的沃野良田。從此,成都平原“水旱從人,不知饑饉,時無荒年,天下謂之‘天府’也”。

岷江,一條岷山雪水匯聚而成的澎湃江流,一路從陡峭的羣山懷抱中奪關闖隘奔涌而來,它那桀驁不馴的天性竟被一道堰堤所改變,所馴服,像一個聽話而又溫順的孩子乖乖地流入寶瓶口。寶瓶口,一處由母體玉壘山和與之分離的子體離堆所構成,一個人工開鑿了八年才得以完成的巨大工程,一個用火燒水冷和錘頭、鑿子一下一下敲擊而成的口徑,它像咽喉一樣嚴格控制着進入成都平原的水量,並把水中的泥沙再次甩到寶瓶口之外的岷江裏。

望着滔滔不絕流經寶瓶口的江水,我欣賞的何止是此處絕妙的風景,我爲古代先人們那股堅韌無比的毅力所驚歎,更爲他們兩千多年前所擁有的道法自然的高超智慧所歎服。驀地,我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身背斗笠,手握長鍤的長者。此刻,他正站在江邊,望着滾滾而來的江水含笑點頭……

據說當年日寇侵略我國時,爲了破壞我們的後方供給,竟企圖炸掉都江堰。然當數架敵機飛臨都江堰上空時,卻根本找不到都江堰的具體位置在哪裏。茫茫江水裏,一條縱向堤壩上古木參天,鬱鬱蔥蔥。那哪是堤壩,而是一道露出水面的狹長的天然山脊。倭寇或許認爲堰是橫在江心的大壩,卻全然不會想到我們都江堰的設計者卻是在江心中間縱向修建的堰壩。

順着導遊的指引,我邁步走上了被譽爲中國五大古橋之一的“安瀾索橋“,腦海裏驀地浮現出了一句古諺語:“走過天下路,難過岷江渡”,由此可見岷江自古以來就是一條兇險異常的河流。“安瀾”,安度狂瀾。一橋飛架東西,天塹變通途。古橋原是竹索和木板搭建而成的橋,現早已變成了鋼索橋,其牢固程度已不可同日而語。但即使這樣,行走其上,橋身仍是搖晃得厲害,且越是小心翼翼,越是進進退退,橋身就擺動得越厲害。膽戰心驚之間,我舉目遙望北方,但見一脈寬闊的江水正洶涌澎湃地奔涌而來,那騰起的水霧、泡沫和着雪水裹挾的寒意竟頓時讓我清醒了不少。手抓粗壯的鋼索,立於江心的位置,轉身回望南邊那一道道閃亮的灌溉渠,整個都江堰的全景盡收眼底。此刻,我豁然明白了整個都江堰工程的流程,深刻體會到了都江堰的偉大之所在。難怪導遊說岷江是四川的母親河,都江堰是四川的生命之源、之根。沒有李冰和成千上萬的勞動者,哪有天府之國的繁榮;沒有都江堰這樣的神來之筆,哪有四川平原的昌盛?此刻,我也想到了與都江堰修建時間大致相同的古埃及和古巴比倫灌溉系統,想到了幾千裏之外的陝西的鄭國渠和廣西的靈渠,但這些水利設施卻都隨着時間的推移,或湮沒,或失敗,或阻塞,慢慢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裏,而唯有都江堰獨樹一幟,任滄海橫流,朝代更迭,至今仍亙古不變地發揮着其原來應有的功效,在向世界默默展示着中華民族不畏艱險、吃苦耐勞的精神的同時,也展示着中華民族豐富的智慧和無窮的創造力。隨即,我的心底油然而生出的是一種激情豪邁的感覺,體內的血液頓時似岷江的雪水一樣澎湃激盪起來,大有一種縱情高呼的衝動感,但我還是極力剋制住了這種衝動,我怕我的一聲大喊,驚醒了或許正在樹蔭下小憩一會的李冰父子,驚醒了那些烈日下正在休息片刻的芸芸河工……

立於二王廟前,我思潮起伏。

我在想,人們爲什麼在高高的玉壘山頂建起一座富麗堂皇的廟宇,像供奉神明一樣地供奉着李冰父子,對其虔誠尤加,頂禮膜拜?又爲什麼讓一個蜀郡太守享受到帝王一樣的人間香火,還憑空爲其設想出一個兒子讓其永遠薪火相傳?其實,答案就在我們每個人的心裏。

蜀郡太守,論級別相當於現在的一個省的省長。像這樣官階的人,兩千多年來,泱泱中華,數不勝數。然真正像李冰這樣爲官一任,造福一方,且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人,卻又屈指可數。李冰任蜀郡太守四十年,竟有三十年的時間在整修水利。僅憑這一點,試問哪一朝哪一代的哪一個官員能夠做到?一個視人民的利益高於天的人,一個全心全意爲人民謀福祉的人,人民自會把他像神一樣供奉,像帝王一樣看待。這正如餘秋雨先生所說:“人們膜拜自己同類中更像一點人的人。把爲民造福的人升格爲神,神的世界也就變得通情達理、平適可親了。”

離別都江堰的那一刻,我禁不住再次回首遙望這一舉世無雙的人間奇蹟。突然,臧克家老先生《有的人》中的詩句在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來:“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着……”

標籤:散文 都江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