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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碎筆散文

散文2.83W

前不久回家的日子正好趕上秋收。十一月的末尾仍處於秋收的時節,這在平常年份是不多見的。水稻的收割在南方農家中是比較普遍的現象,這跟米飯是南方人的主食是分不開的,同時也跟氣候有關,畢竟並不是每一個地方都能種出水稻來。小時候的秋收,我常常參與,可隨着年歲的漸長而外出的機會變多,秋收可以說成爲了我的一種回憶,而且由於時間的間隔,對於秋收,小時候的經歷與現在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稻田碎筆散文

小時候每到秋收時節,都是老一輩的親人帶我去稻田裏勞動,其中的埋怨抑或不樂意往往表現地最突出,最重要的是去了大多幫不上什麼忙,頂多是去湊熱鬧。抓米雞(方言,米雞是一種鳥,喜歡在稻田裏用稻草築窩繁衍後代,其形像雞,小米雞善跑,如孵化出來的小雞,因喜吃大米,此名字大抵這樣由來)成爲了那時候孩子們的田間樂事。只要大人們的鐮刀所向之處出現米雞的窩,小孩子們就紛紛湊過來,若見到米雞就在小米雞後面追,大人們有時候也參與其中,此時稻田裏也就熱鬧起來了,小孩在米雞後面追,大人在小孩身後趕,小米雞也聰明,都是往沒收割的稻田裏面鑽,有些小孩子就拿它們沒有辦法了,淘氣的孩子則不顧稻田,也跟着小米雞往稻田深處鑽,這樣的結果往往是遭到大人們的佯罵,遠處的人看了這番景象以爲是大人在趕小孩,而大人追不上,只能在後面罵開了,此中樂趣,沒有經歷過的人是難以感受的。現在回想起以前的秋收,長輩們要求我們也去參與收割,無非是讓我們感受一下勞動的不易,且要以身作則給我們上上課,讓我們懂得“粒粒皆辛苦”的含義,從而教育我們不要浪費糧食。

然而如今的收割,則完全不像小時候那麼有趣那麼熱鬧了。米雞,也已經淡出了人們的視野,甚至如今的孩子也只能從我們的描述當中想像它們的樣子了,我也不知道它們現在喜歡在哪些地方安家,我甚至悲觀地認爲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它們的影子,這不能不說是一件讓我遺憾的事。前不久我回家收割時,天氣還好,有陽光,還有幾分秋高氣爽的餘韻。陽光不刺眼,倒是懶洋洋,可也熨帖人心,黃昏很美,雖然沒有熱鬧也沒有多少樂趣,然而卻讓我覺得詩意了起來。我家裏種的稻田大多在羣山包圍之間,我去收割途徑的風景,沒有我想像中的蕭瑟,綠意還盎然,而且還是主色調,這也許就是南方與北方的差別所在吧。滿山的蘆葦花也開得婀娜多姿的,然隨着季節的推移,有些已經漸顯枯萎了。枯萎了的蘆葦花,可以折一些下來弄掉花絮,然後拿回家扎個掃把,用來清掃屋裏的蜘蛛網很有用,所以蘆葦花也頗受農家人的喜歡。小孩子們若還常上山,見到那麼多的蘆葦花,也足夠滿足他們的好奇心與他們好玩的天性了。

我家的水稻收割的比較晚,這跟買錯了稻種有關係,也跟家裏人手不夠忙不過來有關。那幾天,我每每站在田壟上放眼望四周,其他人家的稻田裏除了稻草堆成的草垛外,就是被火燒掉稻草後留下的一片片灰燼了,從遠處看顯得空曠而平整,而經火燒出的一小塊“傷疤田”就如同墨硯擺在書桌上一般,黑得與其他地方格格不入。周圍的稻田大多收割完了,這樣一來,我家的幾個稻田就成了“另類”,一片金黃的燦爛與其他稻田也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有些彼此邊緣挨不上的稻田,就只能孤零零地站立在天底下,更顯得寒磣了。在休息的時候,我喜歡觀察各種各樣的稻田,例如呈四方的、不規則的、甚至中間凸出來一塊用不上的淤田等,都可大概從稻田的痕跡裏窺探出主人是哪種類型的農家人。把稻草擺得整整齊齊晾曬的,是做事一絲不苟的人,也是有分寸有原則的人;而把稻草扎成人形擺在稻田裏“耀武揚威”的,估計是酷愛歷史軍事的、或略知曉《三國演義》的大伯大叔們,在農事中他們也不忘了要“擺兵佈陣”娛樂一下;而能在淤田裏種出糧食的人,估計是個摳門的大爺或是寸土不浪費的勤儉持家的人;而稻草撒得滿地都是,或者不注重保養田地的,大抵是些偷工減料、懶散的農人了……凡此種種,皆是能引起人無限遐想的。

水稻的收割主要講究割與脫,割是用鐮刀把水稻割倒,脫是用工具使稻穗脫粒,脫粒可以用傳統的拉石磨的辦法,也可以用機器,割與脫是收割水稻的主要程序。收割水稻美在割,無論你是高大威武的漢子,還是笑容可掬的婦人,在割水稻的時候,當你低首彎腰,手持着鐮刀,一把把水稻在鐮刀的揮舞下被割倒,那姿勢與動作都是那麼地優雅、又是那麼地自然。所以我覺得除了割水稻,我再也想不到還有哪種體力勞動是可以同時讓男人與女人都這麼優雅起來的了,前不久收割時的這個發現使我有些驚喜,正是水稻的這種高度——讓男人和女人同時彎腰的高度,恰恰就是我們在生活中所追求的高度了吧。

我們這邊的水稻可一年兩熟,分早稻和晚稻。同一品種在同一塊田裏種出來的水稻,晚稻相對於早稻要好吃些。大概是晚稻接受的陽光更充裕些或者因晚稻時期降雨比較少些的緣故。固很多農民種出來的晚稻大都留給自家吃,而早稻往往被派往市場,這些經驗都是農民在生產過程中總結出來的。這讓我想起那句俗語——“薑還是老的辣”,人生也一樣,經歷的夠多,心就愈加成熟。“眼因多流淚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飽經憂患而愈益溫厚”,道的就是此番滋味。我覺得黃昏比朝霞更加嫵媚動人也是基於這樣的道理,他人皆嘆黃昏短,我卻道黃昏極盡妖嬈。所以當歲臨晚暮,就把自己當做一束成熟飽滿的稻穗吧。

在稻田裏,我還發現一個現象,從北方麥田到南方稻田,中間隔着很大的文化差距。前者能讓我感覺到文化的厚度,後者則使我感覺不到它與文化沾了什麼邊,因爲自古文人皆愛寫麥子寫桑麻,就是沒有多少人寫水稻,翻閱資料和上網查詢,古人留下水稻的詩篇也屈指可數,到宋代時也纔有區區一篇《水稻漠漠吹秋風》的詩篇,現代寫水稻的詩歌,我在網上看過一組詩,叫《父親和水稻的一生》,寫得很好,可惜只見更新了一半就沒了下文。我忽然想不明白了,水稻做爲南方人的主食,養活了多少代人已數不清了,可卻沒有多少人站出來,哪怕讚一讚它也不爲過吧,然而就是沒有。蘇軾曾被貶到海南,海南一年三熟的水稻,竟也沒跟他邂逅,要不留下幾筆濃重色彩的寫水稻的詩詞,水稻的地位也就沒那麼尷尬了吧。南方,這塊承載着水稻的土地,應該要在文化的陣地裏要佔有一席之地。科技界裏有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文藝界裏希望也能有一批文學的水稻。

這是秋收後的遐想,寫在這個冬季之前。天氣已冷,記得努力加餐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