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走彩山坳散文

週六下午四點鐘放學，可是班主任一嘮叨就到了四點半。

出了教室，阿英都已經急得直跺腳了。一起去取了自行車，可巧的是俺倆的自行車都沒有多少氣了。又急急忙忙去打氣……等到離開學校時已經五點了。

雖然已到初夏，白天長了很多，可四十多裏山路，近三個小時哪。

阿英一直埋怨我耽誤了時間。可我埋怨誰呢？班主任老師有一大堆的事情要說，誰也沒辦法。

對了，阿英在隔壁高二二班，我在高二三班。俺倆從小學一直到初中畢業都是一個班的。初中時還曾經坐過一個學期同桌。可是自打上了高中就不在一個班了。阿英娘在我們剛上高中時到我們家對我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我上下學和阿英一塊兒！只有這樣，她才能放心。爲什麼呢？因爲，我們上學的路雖然只有區區四十里，但有一半兒都是山路，還要過一大一小兩條河，大河雖寬卻淺沒有橋，要蹚水過；小河卻深且有一座獨木橋，很危險。

山路要過一個山坳——彩山坳，這個山坳溝深谷低，地勢險要，宋朝時是水泊梁山的一個重要據點。雖說現在是世事太平了，但是要一個女孩子自己走這樣的路，換成哪位家長也不放心。

阿英的爹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兒，外號“小諸葛”。他因爲自己的閨女一直是學習尖子而有些瞧不起人，特別是看不上我。不光是因爲我學習不好，還有我們家窮的原因。只要他看見阿英和我一起玩一起做作業，不是指桑罵槐，就是旁敲側擊。所以，我和阿英都有些恨他。阿英娘卻不一樣，她很喜歡我，因爲我勤快有把子蠻力氣。

這回上高中了，人高馬大的我自然而然是身材小巧阿英的護花使者。其實不用阿英娘囑託，我也是義不容辭。誰叫咱喜歡當英雄呢。

阿英自小就是學習的料兒，門門功課都是優秀，年年考第一。我打心眼裏羨慕佩服她。每當我偷摘了阿婆家不熟的杏子，總要分給阿英幾顆。記得有一次我掏鳥窩時捉住一隻好看的小鳥，我自己喜歡得不得了，但是養了兩天後還是決定送給阿英。誰知，阿英很生氣，叫我趕緊放了它。我雖然有些捨不得，但還是乖乖地把小鳥放了。阿英這才轉怒爲喜。打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去摸鳥蛋了。

小時候，我們倆兩小無猜，也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但是一上初中後，漸漸感覺出男女有別來了。特別是有一個學期我倆坐同桌，心裏感覺很彆扭。我心裏偷偷地喜歡阿英，但是又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阿英沒有我那麼虛僞對我是一直愛護有加，我的乾糧不夠了，她總是把自己的勻給我。有時候，她媽媽給她煮了倆鵝蛋她也總是分一個給我，我打內心裏感激她。可是，阿英那麼優秀，我只能是把她當做女神一樣供奉着。班裏班外凡是想靠近阿英，想打她的主意的壞小子都被我警告過或是揍過。

我的腦子笨，但阿英總是告訴我說你不笨，只是你還沒有找到竅門。我的成績之所以還不算差，完全是阿英的幫助和鼓勵。就因爲阿英幫我，她沒少挨他爹的數落。

這回上高中了，不但阿英娘過來有求於我。阿英爹還給我爹送來了兩瓶酒，一包乾蘑菇。這讓我爹感到受寵若驚，甚至是不知所措。

路上的景色已經是初夏的繁盛。我倆顧不上說話賞景，一個勁兒蹬車子。如果天黑之前過不了彩山坳，那可就麻煩了。

太陽公公轉眼就下到西山那邊了，我們也過了了山谷的小溪獨木橋，再往上走五里路就能到山頂了。我們互相鼓勵加油。

我的車子是父親騎了近二十年的老金鹿，稀里嘩啦的響。而阿英的車子是去年他爹纔給她買的小飛鴿。我正要站起來使勁蹬呢，咔吧一聲鏈子斷了。

我嚇了一跳，完了！完了！在荒山野嶺斷了鏈子那是沒有任何辦法的。我氣得踹了車子兩腳。阿英說，咱們步行吧。

於是俺倆就這麼推着車子往嶺頂上走去。暮色四合，山風浩蕩，倒也愜意。往常都是匆匆打馬而過。而今天陰差陽錯地步行起來，卻也看到了往日不曾注意的好景色。半山腰的梨花正開着雪白的花，陣陣幽香伴着暖暖地略帶塵土味兒的晚風沁人心脾。山神廟旁又有一堆不知誰家供上的點心果品。

天色暗下來，阿英走得明顯慢了。

可誰知暗過了不大一會兒，月亮馬上升上來，倒也能夠看見崎嶇的山間小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想不到詩中的意境，竟然在這樣一種情形下得以體驗。我興致一來，吹起口哨來。從《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吹到《北國之春》，又從《外婆的澎湖灣》吹到《瀟灑走一回》。山谷給我回音伴奏，阿英說真好聽，我卻不吹了。走了這麼久，已經是筋疲力盡口乾舌燥了。

快到了嶺頂，回顧下面的山坳，一片黝黑神祕；而在山樑上卻是一片朗朗清輝。

阿英說，快到了，咱可以慢點走嗎？

我說，當然可以啦！

阿英忽然壓低聲音說問我，阿東你喜歡我嗎？

我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口吃地說，有……有點喜歡。

阿英忽然大聲地笑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在山谷裏迴音繚繞。

有點喜歡？有多麼點？阿英說，你是故意氣我的吧？我說，當然不是。我總覺得你成績那麼好，肯定能夠考上大學。我呢，根本就不敢指望。到時候，你上了大學，成了國家幹部，就變成了城裏人了。我還不是照樣農民一個。我跳一個高，都夠不着你哩。

其實，我說這些冒酸水的話，有一半兒是真的，有一半兒是假的。阿英不管早晚都是和我一起上學放學，還幫我補習功課。我考上高中也有英一半的功勞。原本爹是想叫我初中畢業就下來幹活的，沒料想我居然考上了高中。我知道阿英的意思是拉我一把，倆人都能跳出農村。我也知道阿英心裏有我，因爲她看我的眼神是很特別的.。我不是一個笨蛋，能夠感覺出那些不一樣的味道。

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自知之明。我的成績不但考大學沒有指望，就連預選都不能過。我的心告訴我，再這樣拖累阿英是不道德的。

我對阿英說，我們打小就像親兄妹一樣，很少紅過臉鬧過彆扭。咱倆之間也沒有什麼祕密。我實話對你說吧，我自打上了高中就不敢再喜歡你了。人總得面對現實的。

阿英嘆了口氣，再沒有話說。我們一起到了山頂，異口同聲地說，終於走出山坳了！

我問阿英累不累？她說一點也不累。我明白她的意思，就說我有些累了。咱們歇一會兒吧。山路旁邊是一條人工砌成的小水渠，月光之下泛着涼爽的光芒，我們蹲下來捧水洗臉。

英遞過來一條小手絹，我也沒有客氣，接過來就擦臉。一股奇特的香味直鑽鼻孔，真香啊！我問阿英這是什麼香味？是不是用了啥香水？阿英說，我從來不用香水。我使勁地嗅着辨別着，自言自語道，嗯，不像是雪花膏味道，也不是花露水味道，這是一種甜甜淡淡的奶香味兒！

英說，你這人怎麼這麼流氓啊？！哈哈，我說，對了這就是少女的體香！英撩水灑了我一身。

此時已是皓月當空，天地間那麼開闊！彷彿整個世界都已經沉睡，只有我倆在這個穹廬之下。英走近我，我往後倒退着，忽然被她一下子環腰摟抱住了，緊緊地。我覺得胸膛裏有一團火在燃燒。多麼美好的青春！在這唯美的初夏夜裏，散發出迷人的氣息！心愛的姑娘，青梅竹馬的玩伴兒，在這樣的一個夜晚，互吐衷腸。她伏在我熾熱的胸膛上傾聽着有力而激動的心跳。我不由得捧起那張清秀而嬌媚的俊臉，看到神聖的光芒和微微張開的紅脣。

小蟲子的叫聲使得周圍更加寂靜，除了彼此的呼吸聲，天地間再無喧囂。滾燙的嘴脣顫抖着交接在一起，純潔而香甜的初吻宣告愛情的堅貞……

下山的路那麼地寬敞而平整，再不用費力蹬車了。我們倆手臂挽在一起一路飛馳而下，明亮的月光下，我們甚至大膽地撒把兒疾衝。

近了！近了！那不遠處明亮的燈光告訴我們，就要到了！——前面就是我們溫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