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疼我愛我的人的散文

只有在深夜，我才真正觸及到那心靈不可觸摸的傷感，我知道：那疼我愛我的人已經離開兩年了……當我的手在鍵盤上打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我的眼淚奔涌而出。淚眼朦朧中，曾經的那個熟悉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哦，爸爸，您在那邊還好嗎？

初夏的天氣，陽光已經有些威力了。我推着車子，母親挽着小妹，走在鄉間的土路上，竟覺得有些燥熱。今天的日子特殊，陰曆四月十九，是父親去世兩週年的日子。

人的傷感總是在無人知道的情境下，才得以完全釋放。就像我流在深夜裏的淚水，無人看見，無人能懂！就像我陰鬱的心情，我不會把它晾曬到陽光底下，我怕驚擾了那白日裏的安寧。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從夢中醒來，突然間心如刀絞，突然間淚水任意奔涌……

娘曾經說過，我是個不愛哭的孩子。因爲她很少見我流淚。弟弟妹妹說我堅強，因爲我不讓他們看見我流淚。只有我知道，我的脆弱隱藏在蒙着的被子裏。身體強健的父親得了不治之症，兩個月間便硬生生地離開了我們。這個巨大的打擊擊倒了所有的親人，我不知道那一段時光如何度過來。我只感到了痛，這種痛深入骨髓，直抵肺腑。我不敢，不敢觸及關於父親的記憶文字，因爲傷感，因爲心痛！原本是懷念父親，卻怕把剛復原的心靈再次撕扯，於是便草草了了，匆匆掠過。

一望無際的麥田，鬱鬱蔥蔥，已經有齊腰深了。再有二十天，就麥熟了。如果父親在世，他一定會滿面笑容地說：“看這麥子長得多帶勁兒，今年保準是個豐收年！”我是地道的莊稼人出身，極愛這地裏的莊稼，看見莊稼，就會自然而然地想起父親來。父親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漢，這地裏的活計父親可是樣樣拿得起放得下的。想到此，我彷彿又看到了父親在田裏忙碌的身影。微風輕拂，密密匝匝的麥苗輕輕搖擺，彷彿點頭示意。父親的墳塋就矗立在這綠油油的麥田中央。當我和娘給奶奶爺爺、大爺大娘、老叔、大哥燒過紙錢祭拜之後，來到父親跟前。我把大捆的紙錢點燃了，火焰跳躍着舔舐着紙錢，濃煙升起來……母親手拿紙錢往火焰上放着，叨唸聲裏帶了哭腔：“老頭子，我們給你送紙錢來了，你可不要捨不得花啊……你到了好地方了，脫去了受罪，等哪天也把我叫去吧！”小妹再也按捺不住放聲大哭……看着紙錢燃燒，我壓抑的心一下釋放了出來，悲痛席捲了我，淚水奔涌，痛不欲生……

父親去世兩年了。因爲父親，我背地裏不知哭過多少回，而在他的墳前我沒有掉淚。我這種冷靜近乎於冷酷。當然，這種做法讓我嚐到了懲罰的滋味。我的兩次騎車被撞都是在給父親上墳之後，也許是一種偶然的巧合，而我更加肯定地認爲是對我不孝的懲罰。沒有人知道，我心裏想什麼。我要表達的也許更是一種憤懣。爲我父親一生的勞碌，爲我父親所承受的一切委屈，爲他的勤勞慣養了他好逸惡勞的兒女，爲他得到的所有不公平待遇……

還記得嗎？父親。當我出生的那一刻，給您帶來的不是驚喜，而是一種失望。那個不成人形的孩子，是您第一眼看到的我。您對奶奶說：“娘，這孩子能活嗎？扔了吧！”奶奶卻說：“你這孩子說的啥話，怎麼着也是條人命啊！咋能說扔就扔呢！”長大的我，就是在奶奶這種語氣裏表達我在奶奶眼裏的重要。當我稚氣地質詢您的時候，您卻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萬不敢承認。

還記得嗎？父親。曾經因爲您的脾氣急躁，我跟您格格不入。性格叛逆的我甚至於吝嗇得不肯喊您幾句爸爸。我學習不努力您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可當考上高中的我堅持要退學的時候，卻着實激怒了您。您撩起蒙在我頭上的被褥，揮起您的拳頭把我一頓暴揍，聲嘶力竭地吼了一句我永遠忘不了的話：“記住，你死也要死到學校裏去。”結果我真的返回學校去了。

還記得嗎？父親。我勉強混完高中，等到高考預選的時候，竟缺了席。原因說起來，竟是那麼荒唐。我記錯了預考時間表，竟有兩門功課成績爲零。不知用功的我當然沒能跨入高考的門檻。下田當農民成了我的首選，我竟不知其苦。中午烈日炎炎盛怒之下的您，狠心讓我去搗那臭氣熏天的大糞。其實您是想讓我嚐嚐那種苦頭，是對我平時不用功的懲罰。

還記得嗎？父親。民辦教師年滿四年，我參加了那次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試的時候，您關心地問我考得怎樣，我竟是那麼漫不經心地回答您：“剛考完，我又不是判卷老師，我怎麼知道考試成績？”一句話噎得你啞口無言。當師範學校的錄取通知書送達我手上的時候，您竟欣喜得像個小孩子，“我說是吧！看你回答我的口氣，我就猜想八九不離十了！唉，都是命啊！”這也許就是知女莫過父吧！此時我卻想起了您那一頓暴揍，真的在我身上起了作用。

還記得嗎？父親。兒女大事，本該父母參考意見，可是我第一次違背了您，您一句“哪個父母都希望兒女好！”我記了一輩子，也感激了一輩子。您是爲我好。可是您知道嗎？就是那次你和我的叔叔揹着我去找未來的親家辦自己的私事，全然不顧我的自尊，我惱了一輩子。我辜負了您，卻成全了我的自尊，到現在我還覺得我值得。我的生活我負責。愧對的是您，您是希望女兒過得好！

曾經以爲我的父親只是個粗線條的莊稼人，不會細緻地去體貼誰。可是我知道，我八歲的那年因爲頭上長瘡，母親要剪掉頭上的`髮辮，你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您喜歡女孩留辮子。您知道，我母親有病，什麼事都讓着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您讓着我們這些孩子，捨不得讓我們乾地裏的活計。您疼愛您的孫子孫女，年輕時對我們暴脾氣，到此時卻捨不得動他們一指頭。您一輩子勤勞，屋裏的水缸總是滿滿的，您卻捨不得讓您兒子挑一擔水。您嘴拙，不善於講道理。我從小的伶牙俐齒，遇到我自認爲看不慣的事常常駁得您啞口無言。其實那時的我何等的不懂事，您卻還在誇獎我的無畏與機智。

最最忘不了的是您，在躺倒於病牀之時，您估計自己的病再也難以治癒。您懷着一顆極其複雜的心跟我交代您的遺囑。您讓我好好照顧娘，您讓我要和兄弟妹妹們和睦相處，您擔心我和兄弟的矛盾進一步惡化。您特意囑咐我：你是老大，記住家和才能興旺……

在您意識模糊的時候，我緊緊握着父親的手，第一次和您近距離接觸。您彷彿感覺到我給於您的力量，手指用力握在一起！我淚如雨下！我後悔，爲什麼我不早點親近於您！爲什麼要在您失去記憶之後，才知道我給於您的關心太少。還記得您到縣城來辦事情，從沒怎麼在我家吃飯，甚至住一晚上。所有的記憶就您中午在我家吃過的那頓便飯，您誇我炒菜炒得香。我每逢父親節給您買回禮物，接過禮物的您都樂得合不攏嘴。您是那麼容易滿足，可我給於的太少太少！

當一個人真正懂得愛的時候，不想那個最疼我、愛我的人卻永遠閉上了眼睛！我知道，那個世上最愛我的人離我遠去了！爸爸，您離開我們兩年了！天堂裏的您該不會那麼勞累吧！天堂裏該是無憂無慮的吧！在這個特殊的有着紀念意義的日子裏，祝福我的父親天堂平安！幸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