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四十歲以後的散文隨筆

現在想來，在四十歲之前，總是覺得自己其實還未算“長大”，自由、瀟灑，天馬行空，來去自由，不知疲倦也不知憂愁，然而一腳踩過四十歲這道“坎”時，才突然一個激靈：我的天呀，工齡都20多年了，再過10多年便要走“那條路”，什麼路？面臨改非（強行的），接着退休，以後的事情千篇一律，每個人都一樣，就是爬到金山那條高高的煙囪上曬太陽，或者到銅鼓嶺去“種樹”（這樣處理後事，夠環保的）。在如夢方醒的驚訝中，我真不忍回頭張望，所走過的路太艱辛，感覺上“很受傷”。

一個四十多歲的人，青春已經殘酷地不留半點尾巴，真想不到，過去的時光就這樣匆匆滑過，在一些感覺上是乳臭未乾的小青年面前，特別是90後的，那些臭架子是萬萬不敢擺的，然而不經意間，一些尚算老氣橫秋的詞語脫口而出，諸如：“我小時候”、“我剛畢業的時候”、“我們這些‘八爺公’（老年人）”。不知覺間，自己自然而然成了前輩。平時人們說十年便是一代人，面對這些小青年，自己成了上一代人，實在太快了，好象是一眨眼間，不，快得似乎連眼睛都來不及眨哩。

每天站在黃昏路口遙望家門時，油城五路的一個大院裏，早在十多年前便有一扇守候的窗戶爲我遮風擋雨，此刻爲我點燃牽掛的燈火，照亮我回家的路。當我從外面披一身疲憊的暮色回到家，看到家人揮汗如雨地拖地的身影----我的妻子從一個留牛角辮的小女孩開始，默默地爲我拖了十多年地板，雖然拖地、洗衣、做飯都是一個女人最普通的活兒，但我突然明白，所謂風情萬種、海誓山盟只是一件漂亮的愛情外衣，對女人來說，愛情的本質是柴米鹽油，是這個家，家就是用這些繁瑣的事務支撐起來的，從中的艱辛我難以描述，但可以感受得到。我從心裏懂得了什麼是家，感到真正理解了許多事情，明白了很多大小道理。

記得，以前讀過的小說、看過的電影，愛情妙不可言、不沾塵土，雖然感人至深，但那是編的故事。多少次，這些故事讓自己浮想聯翩，兒時水晶鞋童話裏的夢想一個接着一個，氣象萬千，也曾爲影視中浪漫故事淚眼盈盈。然而，愛情的無限風光，到來的結果便是孩子，看着大兒子把鞋油當作豉油，小兒子含着奶嘴睡着了，而瓶中的牛奶還剩下一半沒喝，便感到平日的起居，都讓兩個孩子搞得亂糟糟了的。這些事其實很簡單，卻是真實的生活。生活本來就是這樣的！我終於明白自己總算是真正的.長大了，因爲理解了“平平常常纔是真”這句話的含義。四十多歲的人了，對家的概念是進取而務實的。

四十出頭了，不太敢再牽激情的手，即使在游泳池碰上閤眼緣的女性（分不清是女孩子或女人）在眼前發亮，心嚮往之，也未必有搭話的勇氣和勾引的企圖，昨日的輕狂與孟浪，早在歲月中蒸發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感情是惰性元素，難發酵，不輕易帶電。想想以前對事物的沉迷，真有隔代之感，天淵之別。比如有一段時間沉溺於武俠小說，看起來不分白天黑夜，整個人過得驚心動魄如癡如醉，滿腦子都是豪俠劍客的風雲際會，如今，那種癡迷已經如黃河之水，一去而不復返。不過，不久前一個朋友的熱情卻讓我大吃了一驚，他說有女大學生對他表示好感，就開始跑步，又改爲游泳，５０米、１００米、２００米，還吃補腎藥，一副走火入魔的樣子，足足堅持了兩個多月，微突腹部不見了，氣色也比原來好，而且臂上有“老鼠肉”聳動。可是到最後，激情的種子並沒發芽開花，那個女大學生另攀高枝了，因爲她需要的並不是軀體和感情。我的朋友聲稱給人玩殘了，從此像條缺水的黃瓜。類似的故事很多，教訓也算深刻吶，少碰爲妙。

二十多年前不幸愛上寫作，生活便從來不算豐富，去酒吧太吵，泡茶坊無味；打麻將總是學不會，扔保齡嫌太累，晚上的大片時光便像兒時拾稻穗那樣一個字一個字寫下去，每天活得如同設計好了的電腦程序。在香港工作的幾年，與人來往驟然減少，人際關係差不多是一張白紙，現在不得不去重新觸摸這張網，因爲當年生機勃勃的理想還剩下一口氣，然而總像懸在馬頭前的紅蘿蔔，曾經嘗試地咬過，還是吃它不到。於是，我這匹已不再年輕的馬，只有邁開沉沉的腳步，咬緊牙關，踉踉蹌蹌地向前趕路，當然，偶爾也得停下來看看前面的方向，雖然我不信上帝，仍然雙手合十：上帝啊，什麼時候給我一朵微笑，讓我嘗一口那個用幸運做成的“紅蘿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