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邊上洗衣裳的散文

我經常這樣想，對於我們50後的孩子來說，都經歷過那個困難時期，每一個人都有一個不同尋常的少年時代，我的少年時代就充滿着心酸，自從長大以後在也不願意提及那時候的辛酸事。不知爲什麼到了老年以後，感覺那青澀的杏子成熟了，有了一絲甜味兒，開始經常回憶起我的少年歲月。有時候我想，可能因爲我是個女孩子所以才過早地品嚐到了生活的艱辛吧。

有一次我和老公在家小酌，喝到微醉，我問：“在你少年的記憶中印象最深的是什麼事情？”沒想到他說：“我的少年時代印象最深的是頭頂草帽到南河邊上洗衣裳。”我很詫異：“什麼？你，一個男孩子，到河邊洗衣裳？”在我印象中，到河邊洗衣裳的都是大姑娘，小媳婦的。他一個十幾歲的男孩，竟然到河邊去洗衣裳？不可思議。

老公說：“是啊，要不怎麼戴着草帽呢？那是爲了遮羞，不是爲了遮陽。一個男孩子去河邊洗衣裳，洗的還有妹妹的尿布，怕同學看見了笑話。”

是啊，老公小時候，家住芝罘區民生衚衕七十二號。少年的時候，自來水還沒有接到家裏，三馬路附近的南河還是一條明河，沒有蓋子。人們爲了方便都到南河邊上洗衣裳。一到星期天河邊上就彙集了一羣大姑娘、小媳婦的。大家用竹籃子、洗臉盆端着衣服來南河沿洗衣裳。有的人還從家裏拿上搓衣板。大部分人是在河邊找一塊平板的石頭當搓衣板。如果是厚衣服或是牀單、被罩等大件物品還要帶上棒槌。

這種洗衣裳的盛況，古來有之，不過古人雅緻，不說是洗衣裳，而是說浣溪沙，浣溪沙因西施浣沙於若耶溪而得名。以後浣溪沙這三個字就成了詞牌名。古時候對四大美女的描繪着這樣的：西施浣沙魚沉水，昭君出塞雁落沙。貂蟬拜月致月隱，貴妃醉酒羞落花。其中西施是最貼近百姓生活的，她浣沙。可見美女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試想在江南春色裏，河邊是繁花一片的景色，在乾淨的青山綠水邊有小草，水中游小魚兒在遊動，一個美麗如仙的江南女子在浣溪沙……

這是多麼美麗的畫面啊！

可是英俊的男孩洗衣裳就是因爲生活所迫了，婆婆生育了六個子女，大多數是男孩子，有個女孩是最小的，也不能幫助婆婆洗衣服。我老公從小性格溫順，懂事早，看見母親每天要洗那麼多衣服實在太辛苦，特別是冬天裏看見母親的手被凍得裂開了口子，從裂開處流出鮮紅的血。於是他就主動幫助母親洗衣裳。星期日不上課的時候，早早起來，悄悄地把家裏人換下的衣服放在臉盆裏，拿到南河沿去洗。衣服太髒的時候，就把衣服弄溼，抹上肥皂，用棒槌敲打，烏黑的髒水就順着河水流走了。有時候，小魚小蝦會游過來湊趣。他也會和小魚小蝦玩耍一會兒。

洗完第一遍，就放在寬裕的乾淨水裏“過”一遍，一直到洗衣水乾淨爲止。洗乾淨的衣服擰乾水分，放在臉盆裏，端着往家裏走，這時候會碰上大媽家的姐姐們也要到南河沿洗衣裳。她們會打招呼說：“明利啊，你真勤快，這麼早就洗完衣裳啦？”英俊的男孩羞怯地笑了，說：“哪裏，哪裏啊，我媽洗的，我去幫助她拿回家。”姐姐們笑了，說：“喔，做了好事還不好意思啊！”

洗完的衣服曬在院子裏，水裏的清氣在院裏裏散開了。鄰居大媽大嬸從屋子裏出來說：“是誰這麼勤快啊，一大早就把衣裳洗好啦？一定是明利的媽媽，真真一個勤快的好媳婦。”這個時候英俊男孩的心裏好甜啊！因爲他用自己的雙手爲母親贏得了讚譽。

衣服曬乾以後，幫助母親疊衣服，聞着那太陽的味道，心裏還是很愉快的，母親把衣服碼放在箱子裏，平時採摘並曬乾的茉莉花、玉蘭花，槐樹花等放在衣服上面，這樣等上學穿乾淨衣裳的時候，就可以聞到香味了。

聽到這裏我終於明白了，自從我們結婚以後，都是老公洗衣裳，他洗衣裳又幹淨速度又快。領口、袖口都洗的乾乾淨淨的，白色的衣服叫他一洗更加白淨。藍色的'衣服叫他洗的藍色如新。原來他是一個從小就會洗衣裳的英俊男孩啊！

老公離開煙臺多年，當他帶着我和兒子再一次踏上煙臺的土地時，南河已經蓋上了，變成了寬闊的馬路，每當走到南河上面的馬路時，老公就會對我說：“以前這裏的河水可清呢。小時候，我經常來洗衣服。”民生衚衕拆除的時候，老公特意去民生衚衕七十二號門口照了相，他說：“留個念想吧，一個世紀過去了，新的歷史開始了。”是啊，我們煙臺芝罘區這幾年變化太大了，老公小時候常去的東風影院沒有了，民生衚衕變成民生小區了，大家洗衣裳都用上洗衣機了。煙臺市民的生活好多啦……

啊，眨眼之間我來煙臺也有三十三年了，剛來煙臺的時候，我聽到鄰居們背後議論說：“新搬來一個小媳婦，長得挺漂亮的，小巧玲瓏的。”而今天我搬了家，鄰居們卻說：“你看那個老婆兒，雖然體態有點胖，可挺有風度的，一看就好像是個老師。”這三十三年我都沒有叫那個曾經的英俊男孩洗衣服，他呀，現在連洗衣機還不會用呢！幸福吧？我老公喝醉了酒，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這一輩子最大的成功就是找了一個好媳婦再也不用去南河邊上洗衣裳了！我說，這不是因爲媳婦好，是我們趕上了好時代——改革開放的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