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風景之紫陽街的味道散文

紫陽故里，細雨紛飛風中立，默默地迎來送往。

一下的車，前腳並後腳，我們輕踏在了溼滑的青石板上。

雨朦朦，煙嫋嫋，情深深，意也切切。沾了霧氣的香氛，低低地在幽深而平直的古巷裏徜徉，與戀戀不捨的我們來了一次最深情的擁抱。

一

一個冒着熱氣的小推車，瞬時拽住了我們的眼球。一位藍布夾衫外套雨披的老人，端立在一把大大的油紙傘下，右手裏的勺子在油鍋裏上下掂着，韻律感十足。

一股股甜香在水霧的空氣裏飄來蕩去。我深深地吸了吸鼻子，傾身向前，一副一探究竟的好奇。

油鍋裏，一個個橢圓丸子，蹦躂着，拖着根油亮亮的小尾巴，像一羣蛙遊的孩子仰着頭，藏匿的身子隱約可見。

老大爺，這是什麼？

蛋清羊尾。來幾個嚐嚐鮮？

大爺，我是你老的常客。五元三個，謝謝了。玲子搶着遞過去五元硬幣。

皺紋開了花的大爺，乾脆地點了一下頭，也並不討價。他左手收過硬幣，隨手一拋，硬幣就叮叮噹噹落入油鍋旁側下方一個開着的小鋁盒裏。

我們圍着小攤，等蛋清羊尾，也看老人怎麼炸蛋清羊尾。

他用勺子在面盆裏三團兩攪，稠麪糰就變身成了一枚枚形似羊尾的橢圓球了。他把火擰小，再把一枚枚橢圓球放進了油鍋。

他左右開弓，熟稔地掂着勺子，忽而上，忽而下，還不忘向我們傳授他祖傳的祕訣。

蛋清和澱粉打成雪花狀，以立筷不倒爲最佳，然後，裹上豆沙或丸子，再下到熱油鍋裏。打蛋清的活兒，還是個力氣活，看着輕而易舉，其實，裏面的道道也蠻多的。那些惜力的夥計，是斷然做不出我這般的蛋清羊尾。

嬌嫩嫩的模樣，黃燦燦的色澤，沾點白糖吃，肯定是絕味。垚垚情不自禁地咋舌。

賣相好，價格也公道。整個紫陽街，就數老爺子的蛋清羊尾最有名氣了。玲子不失時機地讚了一句。

一根竹籤挑着的蛋清羊尾，帶着老人的親和與暖，熱騰騰地傳到了我們手中。

剛出鍋的，燙，小口慢嘗。老人追着我們的背影嚷道。

我吹着熱氣，輕啄了一口，果然絕味。

綿得親切，甜得清爽，酥得醇厚，香得純正。初來乍到，我們已然嗅到了老臺州美食的味道。

二

高跟鞋磕着青石板，一路噠噠地響，我們迎着飄飛的雨絲，融進古街。

布鋪，布鞋店，古董店，字畫店，當鋪，飲食店，看相算命店……古老的行當，現代的招牌，蹲在時光的巷道里，靜默無語。

古人，古井，紫陽故里，紫陽宮，五鳳坊，坊牆……木雕，灰雕，石雕，木結構，磚頭牆，頂上鋪木椽蓋泥瓦……

雕龍畫鳳的建築，遺蹟歷歷的舊宅，栩栩如生的雕技，多元並存的風俗，叱吒風雲的名流……

烙着時代印記的古建築，散出厚重而神奇的榮光，在千年古城的文化血脈中無聲地涌動，催發着遊客以虔敬的真心去貼近和觸摸，重啓舊夢。

北而南的街巷，平直幽深，幾經更名，定爲紫陽街，據說是爲了紀念號紫陽真人的道教南宗始祖張伯端。除張伯端外，還有陳涵輝、王觀瀾等古代名人，也不乏赫赫有名的現當代名流。

我們撐着雨傘，隨性地跟了人流，一家家古色古香的店面晃過去，相遇，親近，分離。石視窗，前店門，後坊間，千佛井沿，海苔餅攤前，扁食店裏，都有我們流連的身影。左顧右盼的垚垚,於宋明遺風中沉淪。我則在名人古蹟裏徘徊不前。但，大家自然地壓低嗓音，放輕腳步，生怕驚擾了舊時光中的老故事。

紫陽井，又是一張不容錯過的老臺州人生活名片。水井佈局合理，井水保護妥帖，井上有圈、圈上有蓋、蓋邊有鎖的保護措施，不難窺見他們世代之於自然和生命的敬畏和尊重之心。當一襲古裝的垚垚，依着紫陽井的姿影攝進相機時，我幻化如夢，心中閃出了無數的鏡像，恍然在一段前世輪迴的夢境中飄遊……

她，或許，正是元代走來的汲水女子？或許，她就是明清時代，一位小家碧玉，以井水爲鏡，顧影自媚？或許，未來的某一日，她，古井，我，旅人，縱然滄海桑田，也盡化爲塵埃，卻能以可意會的鏡像存在於這一方古蹟中。

當這種令人思考、令人動容的遐思在腦海裏澎湃時，地處鬧市，我們竟不約而同地滋生出與滄桑不協調的明媚心緒，覓得了一種世外桃源之感。

心懷陽光的深情，不期然間，我們與迎面而來的老坊牆再一次相遇。

高高的坊牆，用磚石砌就，沿着牆體向兩邊延伸開去，古街連片的房屋也自然分隔開來了。坊牆的正中，題寫着坊名……“迎仙坊”！這是第幾座坊了？我們仨目光交匯，又不約而同地轉向玲子。

悟真坊、奉仙坊、迎仙坊、清河坊、永靖坊，紫陽街的坊牆，多得去了。這些坊牆，你們猜猜用途？

我們仨一臉迷惘，玲子卻呵呵地樂了，這個“地主婆”又開始歷數家珍。

坊牆用途蠻大。它們不僅裝飾街景，更主要的是擔當着防火牆的功能。史料記載，清咸豐六年和光緒年間，紫陽街曾發生兩次特大火災，損失巨大。老臺州府人由此創建人工坊牆和防火牆。不過，這些坊名來歷，我倒不全能理得靈清啊。閒時搜問度娘吧。

充盈着神祕磁性和無限活力的紫陽古街，將不設防的我們一次次誘入古台州文化的場域中，身臨其境。

民藝的傳承與現代的時尚，比如剪紙藝術傳人，綠房子咖啡館……玲子承諾說，擇日她再領我們一一走訪。

三

王天順海苔店，祖傳手藝，正宗的百年老店。度娘有言在先，我自然多了一份敬仰。於是，一看到王天順幾個字，我就迫不及待地站在幾個買餅的客人身後。

靠裏，是加工坊。一位中年男人左手揉麪團，右手搓餡料，左右並用，一忽兒，攤開的面篩裏，都整齊地擺上了待烤的海苔餅。

另一側，是一箇中型老式烤爐。我正趕上一批海苔餅出爐了。鋁製托盤裏，排成了一列列縱隊的海苔餅，有圓的，有方的，個個熱氣四溢，播散出海苔的濃鮮和清新的甜香。

我蹙着鼻子嗅幾下，就杵在前門攤子口，眼巴巴地瞅着女店主手中翻轉着的海苔餅。

來，五個，不十個……女店主瞄了我一眼，嘴角漾起一縷笑，順手就遞過來一個。

遠道而來吧，你先嚐嘗？

在美食麪前，誰還會講究？謝謝一出嘴，我就狠啃了一口。外酥內軟，脆生生的，甜而不膩。

爽利的玲子，看到我拎了一袋王氏餅，海苔餅、馬蹄酥和羊腳蹄，自品自樂的模樣，又笑了。

雁子，真拿你沒辦法！九九紫陽，就在前面啊。

瞧。她這饞相，走到哪，也改不了本性。垚垚咬着牙附和道。

來，我們比比貨色。波波舉着她剛搶到的九九紫陽餅，不無得意地說。

口感酥鬆，料多實在！這臺詞是上了央視美味小吃檔的讚譽之詞。

我放眼一看，九九海泰店門前，管家門店前的買客隊伍長成了一條龍。再回望王家餅攤，只有稀稀落落的買客，我的心理泛起一種不可言說的滋味，仿若自己也受了冷落。這便是我這感性之人不從衆心理又作怪了吧。我偷偷兒從波波的袋中捉了一枚海苔餅，且吃且品，不再吭聲。或許，中國的廣告效應，果真出神入化了，也實實在在地左右了人的味蕾了？

初夏的雨柔情，若一縷縷飛絮，飄飄灑灑，在花綢傘頂柔柔一吻，然後就飄悠悠地墜落。躲在花綢傘下的玲子，一身休閒便裝，不遠不近地站着，一波波遊客從她身邊閃過，她淡定若閒地望着我們，將燦爛的笑投遞給我們，笑意染紅了她的紅腮。

豐滿的腰姿，怡然的恬笑，裹一襲長款繡花旗袍，紅豔欲滴……相尋夢裏路，飛雨落花中。吟着晏幾道的詩，我恍然誤入玲子那張玉照中的長街上——黑白主調的街坊頂，挑着一排排紅燈籠，古意盎然的小巷，飄着雨，一頁頁的花傘下，人影朦朧，芬芳着怎樣的心事？就這麼被時光凝住，它，她，他們，它們，連同所有的故事，都是現時態的新鮮模樣！而端莊嫺靜的玲子，正朝着我們揮手示好。

篤、篤、篤，一聲緊似一聲的敲梆聲，從遙遙的小巷深處傳來。

敲梆餛飩，來一碗？

快，吃扁食去。

我一個激靈，飄逸的思緒又游回到了現實之岸。

一擡眼，時尚大方的玲子，正燦笑地望向我，一雙大大的杏眼泛着光。

四

臨海小吃，以麪食爲主，樸實又充滿了平民味。當地人喜在白塔橋頭聚餐，海吃一頓，百八十塊錢，卻肚圓腸滿，親友們也都皆大歡喜。

紫陽街，有家扁食老店，近便，也很實惠。體貼的玲子又一次補充道。

四個人邁着碎步，走走停停，說話間就到了扁食店門口。

一幅臨海白水洋扁食店的橫幅，在凸出的房沿上輕揚着，是不出聲的友好店主了。

進來坐。繫着藍花圍兜的女店主，口裏招呼着，一扭身又轉回櫃檯後，點燃了燃氣竈。一根小馬尾，配合着幹練的動作，在扁平的後腦勺雀躍着。

素的，葷的，挑挑餡？大碗，還是小碗？

我壓住了笑，跟了過去。

一張寬大的面板上，橫臥着一排排白胖胖的“餛飩”。

不就是大肚子的餛飩？

女店主，嗤的一聲笑了。

是，也不是。上海人管這叫大餛飩。我們臨海人，乾脆，就叫扁食。

茭白、豆腐乾、炊皮、白蘿蔔、韭菜或豬肉丁、牛肉丁、雪菜……我家的餡，五花八門，味道還算清淡。

大碗！韭菜，白蘿蔔，茭白，牛肉丁……我們不甘落後，報出了自己的最愛。

我家的扁食，餡多量足。我看你們身材嬌小，食量不會大。中碗就飽了。

她一邊往端盤裏排扁食，一邊笑盈盈地拉話。

各種餡切成小丁，分開炒熟了。再擀皮，梯形，皮薄，跟餛飩皮兩樣。包扁食就簡單了，跟餛飩一樣。一勺餡料，一張皮，由小邊上卷一圈，兩邊壓緊再往中間一合就成了。

說話間，睡意朦朧的男店主一掀布簾，從後房出來了。

扁食還有伐？我再包一點。他掃一眼面板，掃一眼我們，自顧自地走到面板後，戴上圍兜，不聲不響地忙開了。

纖長的手指，薄薄的手掌，分外靈巧。雙手翻花，一眨眼就是一個，一眨眼又是一個。

雁子，開吃啦。下午要爬長城，得抓緊了。

來啦。我衝過去，屁股一落座，手口並用，就狼吞虎嚥起來。

川妹子，來點辣椒，更有餘味。

玲子熱情地遞過來小盅熟油椒。

勁道的皮，淡而清香的餡，和着一碗濃濃的熱湯汁，味醇又有嚼頭，我們吃得汗水淋漓，大呼過癮。

麻餈、麥蝦、羹、白水洋豆腐、白水洋狗肉……下次再來，我帶你們吃遍臨海。汗涔涔的玲子又下了邀約令。

紫陽街的文化況味，特色零食的百般美味，網友玲子的坦誠友好……展望着下次的相會，我們樂成了一團。

一縷縷潤心滋肺的溫香，不但充實了臨海之行，還溫潤了網友情誼和美好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