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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涼茶抒情散文

散文2.47W

在炎炎夏日裏,只要聽到村莊頭傳來一聲吆喝:“薄荷涼茶囉—”我們這些小孩子們就圍上前去。我童年那個時代的夏天裏,好像天氣格外炎熱。那個時代的物資匱乏,什麼東西要憑票供應。在我印象中,買一斤糖還要糖票。所以,挑着擔走村串戶的貨郎很有感召力。

薄荷涼茶抒情散文

我們衆多的小夥伴們把貨郎圍住了。我記得那是一個簡易的貨架,是一個桌面式的貨架,還有兩格抽屜。只見頭戴草帽,面孔黑黑的中年貨郎手腳利索地像變戲法似地拿出黑色的蔗糖,涼好的薄荷水,一疊小碗和湯匙子。貨郎一邊從糖碗裏挑起一點黑色的蔗糖,讓我們張開嘴,倒進我們的嘴裏,一邊說:“回去拿錢,五分錢一碗。涼涼的薄荷涼茶咧,要喝快來買哦—”

有的小夥伴們從衣兜裏摸出五分硬幣來,貨郎接過硬幣,丟在一個抽屜裏。他又喊道:“好啊,一碗涼茶—”他手腳利落地從一個抽屜裏用一方小鐵皮鏟子,劃一小方塊綠豆糕盛在小碗裏,用小鐵皮鏟子攪亂,加涼好的水,再加上一湯匙蔗糖,又攪拌一下,遞給他收下錢的小夥伴手中,說:“到一邊去喝,又甜又涼爽。”

手裏沒有錢的小夥伴們眼巴巴地看着在一旁喝得津津有味的小夥伴,一湯匙又一湯匙往嘴裏倒着薄荷涼茶。貨郎說:“沒有錢,回家拿雞蛋兌換。一個雞蛋一碗薄荷涼茶。”

我聽到貨郎的話,好像得到了指令,飛速向家裏跑去。我知道雞蛋放在什麼地方,是母親聚攢在一個櫃檯的.抽屜裏,共計有二十枚雞蛋。我毫不猶豫地拿出一枚雞蛋,以百米衝刺的速度來到貨郎跟前,遞上雞蛋:“來一碗。”貨郎伸出粗糙有力的大手接過雞蛋,說:“大人曉得拿了雞蛋嘛?不是偷來的雞蛋麼?”

“哪能呢?”我含糊其辭地說,“來一碗。”也有小夥伴們在旁幫腔,說道:“你只認雞蛋,一個雞蛋一碗涼茶。管那些事情幹嘛?”

就在說話之中,貨郎已經調好了一碗薄荷涼茶,遞到我手中。我趕忙在一旁,用湯匙攪拌一下。一股清涼的薄荷香味直衝腦門,舀一湯匙到嘴裏,香甜可口,沁人心脾。

這時,又有幾個小夥伴從家裏拿來雞蛋兌換薄荷涼茶。買涼茶的貨郎手忙腳亂地一手收雞蛋,一手配薄荷涼茶。他還說:“家裏的破銅爛鐵都拿來,可以換薄荷涼茶。”

“怎麼換?”小夥伴們問。

貨郎說:“拿來了,看東西,再說話。”

小我歲數的建朋向我擠了擠眼。我知道他有了什麼主意,就三五口喝完薄荷涼茶,把碗還給貨郎,抹了抹還留有清涼味的嘴巴,就跟着建朋一路小跑。我們轉過幾戶人家,來到鄧家門口。這個鄧家是獨門獨戶,在我們的印象中,是孤身一人。他白天放牛,晚上纔回來。他家門前放置有鋤頭之類的農具,久置不用,有些鋤頭已經生鏽。建朋說:“你站崗放哨,看到有來人就吭一聲。”我就按照他的指令,背對着鄧家大門,巡視鄧家兩側是否有人走動。這個時候,大人們都去田野裏勞作,幾乎沒有什麼閒人在家。我聽到身後傳來咔嚓聲,是折斷鋤頭把的響聲。是建朋把這鄧家門前的鏽跡斑斑的鋤頭把折斷了,只提着鋤頭過來。建朋說:“這個破鋤頭能換兩碗薄荷涼茶。”我說:“這是農具啊,要讓鄧伯伯知道了,我倆要挨打受罵。”

建朋說:“怕他個球啊,一張爛鋤頭換薄荷涼茶,不知道能否兌兩碗薄荷涼茶呢?走,兌去。”他將折斷的鋤頭把丟在旁邊的廁所裏,提起鋤頭,一路小跑來到貨郎跟前問道:“這能換兩碗薄荷涼茶麼?”

貨郎拿在手中,說:“還是一張好鋤頭哩,是從家裏偷出來,大人知道麼?”

建朋說:“鋤頭生鏽了,沒有用。只能兌兩碗薄荷涼茶。”

我在一旁說:“這張爛鋤頭能不能換兩碗薄荷涼茶。”

“能。”貨郎表情凝重地說,“就怕大人來找我的麻煩。”他用一根線繩拴住鋤頭,掛在貨架上。他拿出兩個小碗,動手調製薄荷涼茶。

我和建朋一人一碗薄荷涼茶。貨郎把一碗薄荷涼茶遞給我時,他問道:“你已經喝了一碗薄荷涼茶,怎麼又喝呢?”

我接過碗來說:“那一碗薄荷涼茶是雞蛋兌換,這一碗薄荷涼茶是用爛鋤頭來換,有什麼不對嗎?”我們到底是做賊心虛,儘管薄荷涼茶的氣味十足,但是我覺得沒有第一碗的味道好。於是,就二、三口落下肚去,撒腿就跑。

貨郎還在村莊裏轉悠,喊道:“薄荷涼茶呢,五分錢一碗。又清涼又解渴。”他再怎麼喊叫,大人們捨不得用手中捏出汗的五分硬幣,買一碗薄荷涼茶。只有極少數大人爲了嘗新鮮,買一碗薄荷涼茶,偶爾奢侈一次,還稱讚道:“味道好極了!”

中午時分,我回到家中。母親問:“你是不是喝了薄荷涼茶?”

我知道母親可能發現少了一個雞蛋,就說:“我拿了一個雞蛋兌一碗薄荷涼茶。”母親急忙到房間開啟抽屜,清算了雞蛋,說:“是少了一個雞蛋哩,這是我攢下的二十個雞蛋,湊到有三十個時,要去親戚家送祝禮。現在又差一個,共計差十一個雞蛋。這如何是好呢?”

我看到母親爲難的樣子,知道闖禍了,說:“下次再不敢拿雞蛋換薄荷涼茶,這回就算了。”

“你這個行爲不好,”母親說,“你是拿自家的雞蛋,不經大人允許,還是算偷東西。”

“哦!”我說,“在別人家門口撿的東西,也算偷嗎?”

“撿的麼事東西?”母親問。

我說:“是建朋撿了一張爛鋤頭,兌了兩碗薄荷涼茶,我們一人一碗。”

“在哪家門口撿到的爛鋤頭?”母親質問。

我回答說:“是鄧家大伯門口。”

“是放牛的鄧家大伯門口?”母親驚疑,“那是他的農具啊,你們怎麼當作爛鐵呢?你知道一張鋤頭多少錢?”

我搖頭說:“不曉得。”

“一張鋤頭兩塊錢啦,”母親跺跺腳說,“你算算,要換多少碗薄荷涼茶?”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母親驚叫:“要換四十碗薄荷涼茶啦!”

“啊!”我更加驚訝,“這麼多?我去找他。”

母親拽住我,說:“等一等。我一塊去。”她從身上衣袋裏摸了摸,兩手空空。她急忙轉身到房間,從抽屜裏拿出兩個雞蛋,捏在手裏,“走,找貨郎去,能把鋤頭換回來麼?”

我衝鋒在前,尋着貨郎的叫喊聲而去。但是,我聽到的不是貨郎的吆喝聲,而是貨郎的吵嚷聲。他正在同鄧伯伯吵架,只聽見貨郎說:“你不是小孩子的父親大人,怎麼能把這張鋤頭換回去呢?要是小孩子的主人向我要鋤頭,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