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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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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久了,身處平坦開闊的黃土地,遍地金果飄香。竟也想起老家用石頭壘成田埂,一階階臺階形排列田地來。相比這沃土糧倉果香四溢之地,那既不平坦也不肥沃的土地是生我養我的地方,也是我一生的眷戀。

家鄉石散文

老家坐落於秦嶺腳下。村裏的房前屋後都離不開石頭,以前房屋的地基和牆大多是用石頭砌成,一塊塊形態各異的石頭無須任何的粘合劑,在工匠的手中形成了歷經百年的石牆。進門的臺階和房階全來自河邊或山畔的青板石,講究一些的人家請石匠用鋼釺把石頭加工成一樣的石條,堅硬的石條裸露出漂亮的紋理。以前,家家門前都有這麼一塊平整的石頭,那是人們吃飯,納涼休息的場所。智慧的先人把這些石頭雕琢成石碾子,石碌碡,用以加工穀物;小石磨加工豆製品,及家畜的石槽等,給這些沉寂的石頭賦予以生命,活力。那小巧精緻的石磨在母親手臂的擺動下發出渾厚悠長的嗡嗡聲,黃豆在石磨的轉動中轉化成潔白的豆汁,馨香的豆味喚起我對新年的期盼。

以前村裏每家都養有家畜,家畜的糞便育肥了莊稼,年底家畜長大了,收入也增加了。記得那年一開春,父親便到集上逮上一個條格好的豬崽子,然後用廢棄石頭壘起一個低矮的豬圈,裏面有一個可供幾頭豬食用的老豬槽,豬槽是由一塊大石頭鑿成的,足有二三百斤,不知造於何年,父親說他記事起就有了這石豬槽。豬還小的時候母親用一小瓦盆餵它,再大些,母親把半盆的豬食倒入石槽,只要聽到母親的腳步聲,酣睡之中的豬便會晃晃悠悠的衝出來。豬吧嗒吧嗒吃着還不過癮,索性跳到石槽裏,用長嘴在食物裏拱,又是大頭長耳一陣亂甩,一會兒工夫頭上身上全是豬食。這可能就是人們用它來形容某某人髒,不顧吃相的原因吧。隨着豬仔的一天天長大,母親也每次從田裏回來的時候,從河畔裏選上一塊平整的石頭搛回來,壘在豬圈上。豬仔在長,圈舍也在一天天增高。到年底,豬也長得膘肥體壯,常在我們一家人的不捨中,嗷嗷的嚎叫的豬被幾個壯勞力拉出圈,豬的嚎叫讓母親淚眼婆娑,掩門而回,母親不願看着自己一點點喂大的豬發出的哀鳴和反抗。

在村邊的小河畔有一塊巨型的花崗岩石,石上可見一條騰空欲飛的龍紋圖案,村裏人把它看作護佑一方平安的神靈,相信它的存在使得村子富足安康。在村後的山澗路畔有一巨型板石,平整而光滑,如一大石炕,可供一二十人休息。如此平整巨大的石頭在周圍並不多見,常引得上山採藥,打柴,放牧的人到此而紛紛駐足,或坐或躺,小憩片刻,享受山中涼爽的風和大自然賜予的愜意。

村裏的田地是先輩們平整開墾而來,在農業學大寨的運動中,村子周圍的田地更是因地制宜,田間地頭的石頭被修成了石礆,平整出一塊塊水澆田。每家田地的分界線上都立着一塊石頭,名曰界石,界石兩側用朱漆寫上各自戶主的名字,即便歲月模糊了字跡,但地的主人也會記得那塊是自己的田。界石不僅代表着田地的方位和界畔,更是莊戶人之間勤勞和睦的見證。

那時間,自水稻插秧以後,我每天放學後的任務就是去稻田看水,不要讓稻田裏缺水。水渠從地頭潺潺而過,扒開地頭的水口,水流涌向田間,順着稻田的株距分流,滋養着田裏的幼苗,也滋養着我無憂無慮的童年。地畔就是山澗流出的河水,石頭壘成的石提順河而下,猶如一條巨龍,守護着一方平安。這個時間,我會坐於石提上的陰涼處靜觀河水的奔騰與倔強,鬧騰的河水在河中的石頭上撞擊,拍打,濺起一朵朵水花。也就是這樣一硬一弱的較量,天長日久,堅不可摧的硬物也沒了楞角。河畔的一塊巨石被河水沖刷得無比光滑,那也成了我們戲水時的碼頭。我也曾和玩伴在大石頭上悠閒地玩着撲克,或躺或趴感受着石頭的光滑和愜意,甚至光着腳丫子伸入水中,任由魚兒在腳丫上玩耍嬉戲。在這炎炎夏日想起那清涼的河水,心中頓覺涼爽。

多年以後,冥冥之中我和灞河對岸的一個村子結下了一世的緣。很早前我到過村西的一個地方,名湖灘,(不知到底是河灘還是湖灘,只聽大家都這麼叫)地面上橫臥着形態各異的石頭,大的像一座石屋,小的猶如牛犢,再小的儼然是一個個天然的小石凳,可供人們勞作之時小憩。在這巨石之間,鄉親們用手撿拾出小石頭,在地頭壘起一道道石堰,像是一座石頭城堡,碩大的一片地域形成了無數的石城,遠眺,頗爲壯觀。巨石被小石頭壘成的石堰圈入其中,圍繞着巨石開墾出一片片田來,石頭的存在影響了耕作,但是搬運起來費時費力,石頭被保留了下來。時常勞作休息的鄉親們坐於地頭柿樹下的石凳上,吧嗒着嘴,一口口抽着旱菸,瞅着地裏的龐然大物,尋思着如何搬走它,省得老牛圍着它轉圈。

據藍田縣誌記載,西漢末年周圍的山體發生了山崩,大量的山石涌向了平川,自然的力量造就了這片規模宏大的亂石灘。像這樣遍佈巨石的地方不止這一處,村南的山胡村周邊我曾見過。與之毗鄰的馮家灣村在灞河對岸有一片比這更加宏大的亂石灘。在穆家堰村東有一片沙灘,緊臨的一面山像是被從中部拉開一道溝,山上的`砂石和沙灘的如出一轍,這些地方都非常的靠近秦嶺山脈,也足以印證當年的山崩之說。這些石頭也成了歷代修路建屋的重要材料,慢慢的也就留下了這些無法搬離的巨石。灞河兩岸雖與南北兩嶺只有數裏之遙,但土質相差甚遠,兩嶺之上爲黃土,很少有石頭。可灞河兩岸就不同了,人們修房打井開挖之中常遇到比牛還大的石頭,無奈之下只有請石匠用鋼釺破開巨石,然後一塊塊的運出去。更有誇張的說灞河兩岸川道里到處是石頭,收穫的糧食在土場上晾曬,避免不了夾雜些許的細小砂石,川道人三年便可吃下一個石碌碡。

隨着時光的變遷,這一塊塊妨礙人們勞作的普通石頭被運往高速公路,砌成了護坡,橋樑涵洞上被用作橋柱。閒置已久阻礙人們生活的石頭也發揮了它們的作用,完成了它們宿命之中又一次華麗的轉身。時常路過那些漂亮的護坡和涵洞,看到那些結實而美觀的石頭,心中常想,說不定它們其中的一塊就來自村邊的田裏,上邊還留有我攀爬過的印跡。

老家不遠的地方,一個農民的兒子用石頭爲父親建起了世間最美的房子,那就是1988年結業於清華大學修建系,並獲修建工程學士學位。次年赴美國費城賓夕法尼亞大學美術研究生院,攻讀修建碩士學位的馬青運爲父親設計的石頭房子——父親的宅。

有一次回家,兒子看到遍佈石頭的灞河欣喜若狂,拿起一塊說像是寶貝,我笑了,遍佈河灘的鵝卵石經過歲月的打磨光滑圓潤,常被運到了城市公園,廣場,修成景觀供人們欣賞。兒子回來時帶了一些放在魚缸裏,每每在外心煩的時候,看到那些親切的石頭,使我心靜如水,像是看到了遠方的家。

家鄉因藍田玉聞名於世,我因“玉種藍田”而自豪。但那些不爲世人所注目的頑石依然無聞於世,不可否認的是,普通的石頭也曾在人類文明的進程中一閃而過,支撐起一個個遮風避雨的家,在我們的生活中留下了彌足珍貴的回憶。那些退出歷史舞臺的石制器皿如今也登上了大雅之堂,成爲文人墨客、旅遊景點的新寵兒。在歷史的長河中,諸多的先祖遺存未能經得起歲月的考驗,也已漸消失,只有這些極平凡的石頭以堅韌與世無爭的品格依然屹立於世。

家鄉的石頭造就了家鄉人堅韌不屈的品格,即便是在艱苦的年月也從未向命運低頭,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和天鬥,與地鬥。今天,平凡勤勞的家鄉人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在各自的崗位上默默奉獻着自己的力量,正如這普通的家鄉石被放在何地,都會發揮他們亙古不變的堅韌與剛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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