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覲花王的戰友散文隨筆

初春的喧鬧，一路前行，花的世界搖曳多姿，無論雅俗，無不風采。淡黃色的連翹、迎春花，雪白的梨花、櫻花，粉色的桃花，深紅色的碧桃花，還有金子般的聯袂歡歌的油菜花，猶如一幕大劇的前場鑼鼓，緊緊湊湊，密密匝匝，你方響罷我登場。只有主角牡丹，在幕後靜靜地蓄勢。忽然一夜東風，牡丹甫一出場亮相，就鋪天蓋地地鋪滿了洛城，華貴驚天下。

等待牡丹的日子總是在思念中，思念牡丹的不僅有我，還有他。在這個還有絲絲縷縷寒氣的季節，我就期盼着他的身影，他來“朝覲”花王牡丹的身影。他麪皮焦黑，眼睛明亮有神。他凝視那一朵朵碩大的牡丹花時，更是一副傾情的模樣。他與牡丹有緣嗎？生長在楚地的他曾與牡丹遠隔千里，然而在潮溼的山洞裏，他不顧外面的炮火連天，與牡丹卻是那樣近，近在咫尺。現在，他已去了天國，想必是懷揣着滿足去的吧。

我們指揮所的代號叫“王莊”，就是取了我們的姓氏確定的。在叫做“王莊”的那個山洞裏的.一個溫馨時刻，我接到了洛城寄來的一個包裹，除慰問物品和慰問信外，還夾着幾片牡丹花朵的瓣，那是黑牡丹的花瓣，花瓣寬大，稍有脫水，黑中透紅，一如他的面龐。他說：“我的臉黑得滋膩。”我們都哈哈笑起來，說，也是一朵黑牡丹哩。牡丹花瓣的紋理依然清晰，色彩還算鮮豔，芬芳彷彿溢滿了小小的山洞。戰友們圍了過來看稀奇。身在南疆，看到的花朵也多了，但大多是小家碧玉的模樣，嬌小玲瓏，豔得出奇，戰友們都是第一次看到牡丹的真容。他隨口吟詠起那名滿天下的佳句：洛陽牡丹甲天下。此後，在戰鬥的間隙，我們就時常談起關於牡丹的話題，還延伸到王朝帝都、龍門石窟和白馬寺等。這些話題伴隨着我們度過了那一段緊張而又寂寞的時光。於是，我們就有了一個約定，他要“朝覲”牡丹花王。

撤離戰場不久，我們便天各一方，各自消沉在各自的俗世中。等到再次相見的時候，已經是四年前了，南疆的戰鬥歲月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還有在戰地諾下的“朝覲牡丹花王”之約。他的麪皮更黑了，呈現出了重病後的疲態。三年前，他終於踏上了“朝覲”牡丹的行程。到達洛城已是夜晚，安頓好住處後，他便跑到了大街上，驚喜地告訴我，他遠遠地看到牡丹了。次日，爲了他的身體，我陪他去了牡丹研究所的牡丹園，那裏遊人相對稀少且品種繁多。那一天陽光明媚，他的精神尚好，在千畝花園裏徜徉。其實，當真正站在舒展花瓣靜若處子的牡丹面前，他平靜了。是牡丹睥睨天下的王者之風震撼了他嗎？他以近似於跪拜的姿態向着牡丹凝視……後來，他說，在那一瞬間，天地之間好像唯獨剩餘了他和牡丹相對，他想哭，想喊，想舞，想蹈。而經年歲月裏，所有人世間的悲歡苦樂，甚至硝煙瀰漫的血火戰場中的生與死，在王者牡丹面前，都排空而去。

不久，他駕鶴遠去。

我將他與牡丹的影像畫面透過了極速光纜傳遞過去，使之成爲絕唱。

謹以此，獻給遠在天國的他——我們並肩戰鬥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