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優美散文
在領教了一些做夢的厲害後,我忽而有了自己很容易沉入其中並在往後的生活裏遭受直接或間接影響的警覺。
我並不嗜睡,相反,我輕易受累於外界的聲光污染而清醒,好比征夫的吊膽懸心,風聲鶴唳。可夢偏偏顛倒,不似午夜的來客或者乍至的聲光,偏偏睡得越淺它越猖狂,假如抱一些生活的念想,夢便會變本加厲地要使我明白那些個現實的可怕。
早年我惰於作業,假期末常夢見自己獨自一人在家中,照着練習冊運筆傾墨,旁邊有累成山的試卷,頂頭時間如梭,而當天正是返校的日子。我心一橫,把那些本子卷子全往書包裏塞,這時候就會有不速之客光臨,又或者鞋子尋不着,或者學校尋不着,總之是既把遲到進行到底又要搞欠作業的革命。
可後來,我不夢這些,轉而去掛念早餐了。高中那會兒飯堂的腸粉矜貴,一宿舍人常賭咒要早起,跑在“踐踏糧食”的人前頭,只爲了一口白玉樣布匹綴上墨色瓊漿。不過,我在現實裏沒品幾回鮮,夢中倒被揭竿而起的腸粉追了幾條街,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噩夢,但它們身上沒加醬油卻是實實在在的遺憾。我的朋友曾經給我講過他的夢,在一個全是穆斯林的'食堂裏,品嚐火腿腸,他驚醒過來,餘恐未消。兩相比較,他的似乎更有威力。
待我和夢有了一來二往的計較後,它不再躡手躡尾,乾脆把它全個的面目給我看。按照Rapid Eye Movement(快速眼動睡眠)的說法,人一晚上大概有三到五個夢境,但各種機制使他們輕易忘記這些平平無奇的劇本(另一種說法是夢沒有被遺忘,只是檢索標記被刪除)。而我,被夢揪住不能墜入睡眠深處,只得看它們在臺上鬧騰,末了在我耳邊嗡嗡——有什麼心得體會。
正因如此,我記得許多夢境,有些稀鬆平常得沒有記錄的價值,另一些則成爲了我作文的材料。我曾一夜間做了三個懸疑而荒唐的夢,比起愛倫·坡的故事也清淡不了多少。我一會兒是與惡魔交易的商人,一會兒是商人的朋友,一會兒又是被囚於歐式建築頂樓的孩童,只是這孩童丟了性命,我脫身出來,成爲了故事的作者,握着鋼筆,緩緩寫下事件的始末。在另外的夢裏,我是造訪的客人,一次目睹了屋主的謀殺,另一次則是平白無故地被關進浴室裏。我試圖把那夜的夢歸結爲學習的壓力,然而我不常被壓力所迫,那種理由沒有說服力,那些夢卻是實實在在地賦予了我靈感。
後來我也經常做夢,有時候在現實中對陌生的事物感到親切——我確信那不是以前看過的書籍描寫可以帶來的感覺,便懷疑起夢境作祟,把既視感帶進了生活,試圖使我不辯夢實。當然,這並不重要,如今在記起夢境之餘,只睜眼那一剎,我便能清晰分辨出現實世界對我的歡迎(這裏忽略缸腦實驗一類的設定),遺憾的是,在夢裏,我分辨不出那是夢,這就少了許多探索的樂趣。
古人對夢境似乎很有講究,即使今日,解夢仍是新鮮的話題(當然,在心理治療等方面也許是有用的)。我好奇他們“好義者多夢松柏桃李,好智者多夢江湖川澤,好信者多夢山嶽原野”的說法,這些我一概不夢,甚至鮮在夢裏讀典,這可使我意識到自己是個自私愚鈍而不誠的小人,如果真要作出什麼反駁,只有我急尋方便之所四下亂竄的片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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