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童年經典散文
我的童年總與四季的輪迴緊密相連。
當春天暖暖的氣息喚醒了沉睡一冬的大地時,我們這些孩童便踩着鬆軟溼潤的泥土在田野裏追逐嬉戲了。春天的田野總是讓人欣喜的,她慷慨地奉獻出了各種野菜,於是,我們在追逐嬉戲的同時也沒忘了從各自的家中挎出一隻小柳條籃,拿着家裏炒菜用的鏟子,開始了挖野菜比賽:看誰跑的快,跑的快便可以在衆孩童到達時已劃出一小片挖野菜的“勢力範圍”,並且得意地說:“誰也不許挖這圈裏的野菜,這是我的!”看誰挖的多,挖的多的孩子會在回村的路上受到行人的諸多關注,他(她)們往往會嘖嘖稱讚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啊,這麼能幹!”——那時,挖野菜的成就感遠遠大於吃野菜的熱情,畢竟野菜有些苦澀,並不是我們理想中的美味佳餚。
春日裏,我們理想的美味佳餚有兩種:一是河邊一排排榆樹上掛滿的榆錢兒,捋滿一書包或一籃子,回家便能吃上一頓榆錢乾飯或一頓榆錢疙瘩湯,那叫個鮮;二是美味鮮嫩的魚肉。春天裏,獲取魚的途徑有多種,比如說自制一副簡陋的魚竿,河邊垂釣,不多時便能釣上幾條在冰下困了一冬的魚。還可以偷偷地學大人,兩個人分別在河兩岸拽着一副漁網,走上一遭,漁網裏的魚真叫個多啊——不過,這種方法有很大的危險性即很容易失足落進河裏,所以大人們網魚的時候往往會穿上水鞋或水褲,而我們則是被嚴厲禁止這樣做的,況且漁網並不是能輕易弄到手。所以說,最佳捕魚時機是在大人們開始播種前引河水澆地的時候:一架架水泵將河裏的水抽出,流經一條條或寬或窄的水渠進入各家的田地裏,這時,總有數不清的魚被水泵抽出。在水渠裏在田地裏,魚兒蹦着跳着,或紅或白的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哈哈,這時,全村男女老少都出動了,拿臉盆的,拿水瓢的,拿麻袋的,拿笊籬的,隨便哪一種工具都可以捕捉到很多魚,偶爾有幸運者還能撈到一兩條二斤重的大紅鯉魚,那感覺真爽!於是,那幾日,家家戶戶的廚房裏都會飄出魚香,而我們則整天拍着滾圓的肚皮叫嚷:“哎呀,撐死我了,撐死我了——”撐着的不僅是我們這羣毛孩子,還有家家戶戶的雞鴨鵝們,那些刺多個小的魚往往被大人們慷慨地賞賜給它們,吃得它們也整日伸着脖子亂叫着。
當春天還在意猶未盡的時候,夏天已迫不及待地來臨了。在炎炎烈日下,我們失去了奔跑打鬧的熱情,卻把耳朵和眼睛的用處發揮到了極致:一聽見有人吆喝賣冰棍,一看見有人用自行車託着個白色小箱子在走街串巷,我們便炸開了鍋,紛紛央求各自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或姥姥姥爺去給我們買冰棍消暑解渴——這種央求往往都是有效的,他(她)們會一邊罵你是饞貓一邊謹慎地數出幾張毛票給你買冰棍。當然,也有不奏效的時候,比如說你剛剛做了錯事,讓他們知道了,像逃課了、打架了、考試得零蛋了、吃飯摔破碗了,不過,當你以爲央求無效而偷偷抹淚的時候,你會發現不知是誰偷偷地把冰棍放在了喝水用的杯子裏,於是,大快朵頤,好不痛快!
夏日裏,還有一項“遊戲”讓我們樂此不疲,那就是偵察與反偵察的“偷青杏摘青瓜”遊戲。負責“偵察”的自然是各自家裏的媽媽、奶奶之流的多事女人,她們總是時刻偷瞄着你,怕你去摘樹上的青杏地裏的青瓜,藉口是等熟了再吃;負責“反偵察”的自然是我們這羣毛孩子,樹上的青杏地裏的青瓜無時無刻不在引誘着我們去“犯罪”,於是,趁着她們午休或去地裏幹活時,我們便出動了——摘杏時,往往是幾個人上樹摘幾個人在樹下接,有分工有合作,收穫頗豐;摘瓜時,爲了隱蔽,必須匍匐在瓜地裏,用瓜葉做隱蔽,然後用粗針挨個給青瓜扎眼,待瓜瓤裏的汁液冒出後,用舌頭一舔,甜的證明此瓜可摘,苦的便讓它繼續“完好”的長在秧上——當然,這項工作也是“危險性”極大的,如若被抓住,挨一頓胖揍不說,還可能造成我們“反偵察”隊伍的分裂,從而出現一兩個“叛徒”也說不定。更有甚者,你會被樹上的或地裏的毛毛蟲咬到,弄得身上又痛又癢好不難受,即使不被咬到,也往往會被各色毛毛蟲爬滿身——想象一下,有滿滿一層毛毛蟲在你身上蠕動,紅的白的黃的黑的,胖的瘦的長的短的,軟軟的酥酥的——哈,你是不是會毛骨悚然?
當金黃的秋降臨在田野上的時候,各家各戶該忙着收割莊稼了。遠遠地看着大人們揮舞着鐮刀在地裏忙碌,我們幼小的心中突然涌現出一種“悲壯”:別再調皮了,別再貪玩了,該幫大人們乾點什麼了!於是,這段時間的'我們不再逃課不再瘋玩,放學回家做完作業後便忙着幫大人做飯,然後把飯菜和水送到田間地頭,順便會偷偷地割幾刀麥子悄悄地掰幾顆玉米。如果這些事都做完了,我們還會去摘長在田邊的枸杞子,我們叫它“紅豆豆”,摘下來的枸杞子被我們小心翼翼地放在書包或口袋裏,回去後曬乾,然後拿到村裏的小藥店換幾毛錢,這幾毛錢買幾支筆幾個本還是綽綽有餘的。
終於忙完秋了,大人們的腳步開始悠閒起來,而我們玩的天性也呼啦一下瘋長起來。這時,我們最愛玩的遊戲就是“過家家”:用大人們早已捆好的秸稈,搭成各式小屋,小屋裏鋪上軟的稻草,擺上撿來的碎磚破碗,開始“過日子”了。誰當爸爸誰當媽媽誰當小孩,往往會爭得面紅耳赤,結果往往是一會便換好幾次角色。玩夠了“過家家”,我們便在“秸稈屋”裏“拍戲”,那時,電視劇裏上演着的《西遊記》、《紅樓夢》、《封神榜》都是我們模仿的對象。當然,導演大都是我,因爲我把劇情記得最清楚,甚至每個演員的一言一行我都熟爛於心。於是,我常常戴着個小破帽,拿着紙筒做的喇叭,吆喝來吆喝去,“狗剩,你演豬八戒”,“毛丫,你演蘇妲己”,“二蛋,你得跪着,老站着幹什麼?”小孩子們都羨慕我的“職業”和我手中的“權力”,但他(她)實在無能爲力,因爲那時還不是家家都能看上電視。時間一久,我在孩童當中的威信自然是越來越高,爲了能演上好角色,他(她)們開始“賄賂”我,有的送我一塊手帕,說想演孫悟空,有的送我兩個餃子或半個饅頭,說想演林黛玉。收“禮”了,得爲人家辦事,於是我偶爾地讓他(她)們演一演心目中的理想角色,不過大多時候,我都因人手不夠這個理由而“客串”了幾大名著中的主角,雖然我這個扎着馬尾辮的孫悟空怎麼看怎麼彆扭,可他(她)們還是違着心喝彩道:“好!”“好!”不管怎樣,在孩童時代,我也算得上是“名利雙收”了。
還沒來得及同瑟瑟的深秋說再見,冬天便悄然而至了。寒冷的天氣讓我們感到懊惱:捂上大棉褲大棉襖,捂上棉手套棉圍巾,一個個步履蹣跚着像極了笨而肥胖的小狗熊。我們在學校和家之間規矩地走着兩點一線,話也懶得說,因爲一說話,北風就會呼呼地灌入你的嘴巴,讓你冷得徹骨銘心。當入冬的第一場雪在天空中洋洋灑灑時,我們鬱悶的日子終於結束了——雪是暖的,在雪中,我們摘下圍巾甩掉手套,跳着鬧着,張開嘴巴去承接雪花,然後大喊:“我吃到的雪是甜的!”雪後,更是我們的樂園,我們用鐵杴用掃帚堆起一個一個小雪人,拿來小紅桶做帽子,拿來胡蘿蔔做鼻子,拿來碎煤塊做眼睛——這不就是老師講的故事中的那個“雪孩子”嗎?雪孩子雪孩子,你不要怕,我們永遠在你身邊;雪孩子雪孩子,你不要哭,我們永遠愛你如初!
最讓我們興奮的還是臘月、正月裏各家各戶的喜事,比如,誰家的姑娘出嫁了誰家的小夥娶親了,誰家的媳婦回門了誰家的姑爺登門了。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裏,我們小孩子總能撈到許多好處,得幾塊喜糖啦得幾塊餅乾啦得幾個紅包啦,反正棉衣口袋裏幾乎總是鼓鼓囊囊的。我家姑姑多,每每大姑父來看望爺爺奶奶時,他那些未婚的小姨子們便慫恿我去捉弄他,而我,爲了彰顯自己的“英雄”氣概,往往是欣然前往。記得有一次,在爲大姑父包餃子時,我親手包了幾個純辣椒餡兒的(主意當然是那些姑姑們想出來的),然後做上記號,等餃子出鍋後,我親手把它們端到了大姑父面前,大姑父直誇我懂事,還塞給我許多糖果。看他要吃餃子了,我就閃人,跑到門外靜觀其變——果然不出所料,他吃到了純辣椒餡兒的餃子後被辣的熱淚直流,但在丈母孃家又不好發作,只好硬着頭皮吃下去——看到這,衆姑姑們和我早已笑到肚子疼。雖然事後我捱了媽媽一頓訓斥,但想起姑姑們對我的稱讚,諸如“大丫真了不起”的話,心裏竟然還是美美的。
懷念童年,懷念我那快樂的童年。
當然,還有許多許多與季節無關卻與童年有關的事情。
比如,鄰居那個老爺爺總是嘮叨我給他畫張像,他說他要把畫貼到牆上讓別人展覽——我始終沒答應他,一是因爲我的確沒那麼高的水平把他畫好,二是因爲我喜歡畫飄飄欲仙的仙女不喜歡畫滿臉皺紋的老頭兒。後來,那個老爺爺去世了,再也不會嘮叨我給他畫像了,可我的心卻一下子失落了許多。如果回到從前,我一定會好好的給那個老爺爺畫張像,可是流年依舊,人卻不在。如果泉下有知,老爺爺,你能原諒我嗎?
比如,那時我們喜歡捉弄村裏的“小啞巴”,她與我同歲但卻天生聾啞。我們常常在大孩子的慫恿下,用泥巴捏成棺材裏面裝一個小泥人,放到她家門口,然後躲起來,不一會便能聽她憤怒地衝着大街依依呀呀地罵。後來,小啞巴被她的父親嫁給了我們村一個三十二歲的光棍,那一年,她才十六歲。雖然我以前經常欺侮她,可她還是流着淚,用手比劃着向我傾訴:那個男人長的嘴歪眼斜,還經常打罵她。那一刻,我的心滿是疼痛和無奈。
再比如,孩童時的我們喜歡練武功,什麼醉拳什麼鷹爪什麼佛山無影腳什麼降龍十八掌,而我們的頭領是村裏的一個半大男孩。他對我們說他曾到五臺山拜師學藝過,我們對此深信不疑,畢竟他很早就輟學了,而且經常不在家。於是,他常帶領我們在河邊“習武”,並賜給我們每人一塊木刻的腰牌,上面寫着“青龍幫”,而他則自稱幫主。他還要求我們在家裏苦練基本功:一是讓我們在各自家裏挖一個土坑,每日挖深半尺,然後從坑裏往外跳,據說待我們十八歲時便可飛檐走壁;二是要求我們各自在家裏練力氣,每天早晨抱一樣東西,先從輕的抱起如雞鴨鵝,逐漸過渡到重的如狗羊豬等,據說十八歲時便可單手舉起一頭牛。在他的要求下,我們各家的院子被挖的千瘡百孔,每天早晨有小孩的人家更是雞飛狗跳——沒過多長時間,我們的幫派就被大人們給強行解散了。若干年後,那個男孩外出打工,因聚衆和打架鬥毆而被判刑,出來後仍惡習不改,村裏人無一人敢惹他,更沒有姑娘敢嫁給他。於是,我常常想,那個曾經正直善良行俠仗義的男孩到哪裏去了呢,還是有什麼東西在悄然改變着你、我、他乃至整個世界?
懷念童年,懷念我那傷感的童年。
我知道,我的童年是永遠地去了,伴着嫋嫋的炊煙伴着悠悠的牧笛伴着媽媽的召喚而一去不復返了。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在無數個都市的清夢裏,總有故鄉野草的芬芳和玩伴童真的笑顏?是在我走出童年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不再完整,還是在我走進都市的那一刻我的夢就已遺失在童年的田野?
懷念童年,在這一刻,在人生的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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